“不、不可以…”
南荣婳微微弓着腰,她僵硬地转回头去,正对上沈临鹤一双焦急的眸子。
他正穿过士兵,快速向她跑来。
“不要…不要过来…”
南荣婳想要呼喊沈临鹤,让他停下脚步,可她为了与那邪念争夺身体,已经耗尽了力气,声若蚊蝇。
随着沈临鹤的身影越来越近,南荣婳觉得自己累极了。
她的耳边,邪念的声音在不断环绕着:
“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睡吧,你已经坚持了太久了…”
南荣婳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好似沈临鹤离她越近,她越无法控制对身体的掌控。
终于,她再坚持不住,半跪在地上,头低低垂了下去。
…
女子的红裙铺展在地,她耳边的发丝随着微风的吹拂轻晃着。
她一动不动,仿若维持着这个姿势陷入了沉睡。
杜缙见状,心中隐隐不安,忙朝着沈临鹤跑去,拦在了他的身前说道:
“临鹤,南荣姑娘不对劲,你别过去!”
沈临鹤自然能看出南荣婳的异样,他的目光在士兵们没了生息的尸体上扫过,南荣婳自然不会无缘无故杀人,杀了这些士兵的是那邪物!
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那邪物侵占了南荣婳的身体!
沈临鹤拧着眉,他的眸中有决绝之色,沉声道:
“我知道,可是若我不将她唤醒,说不定她再也醒不过来了。”
说罢,沈临鹤就要挣脱杜缙的手,向半跪在地上的女子而去。
正在此时,原本安静垂首的女子却身形一晃,有了动静。
她先是伸出双手在眼下看了看,然后试着握了握拳,随后她的唇边溢出一声轻笑。
笑声是南荣婳的声音,但其中的轻蔑和得意让沈临鹤的一颗心猛地沉了下去。
只见女子施施然站起身,她缓缓抬头,一双暗红的眸子盯着沈临鹤的脸!
她唇角勾着笑,但那笑带着志在必得的狠意。
“我听凡人常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容风,你与我之间的仇怨,可不止三十年了!”
女子的声音渐渐变得尖锐起来:
“这万万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恨你,我明明与你共生,为何你偏偏要弃了我!
长久以来让我坚持着没有自毁的念头,就是要从虚无境中出来,杀了你!”
女子的吼声带着无数的鬼气,硬生生刺入所有人的耳朵。
众人只觉肺腑一阵刺痛,有的人气血翻涌,喉头已经腥甜。
他们忍不住捂住耳朵向后退了几步,惊惧地望向红衣女子。
只是一声怒吼便可让他们受了内伤,他们根本不是这女子的对手!
沈临鹤此时更是觉得耳边犹如万剑齐鸣,方才的吼声是冲他而来,若不是他的内力浑厚,此时早已经跪倒在地。
压下胸口的不适,沈临鹤抬眸朝女子看去,目光幽冷。
对面的女子许是想起了什么,脸上又有了阴森的笑容,缓缓说道:
“是了,你如今只是一个普通人,有血肉之躯的普通人!
哈哈哈!当真是可笑啊,上古鬼神,创造了阴间被无数死魂敬仰的容风,竟然,变成了凡人!
哈哈哈哈哈!”
女子笑得前仰后合,好似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站在沈临鹤身边的杜缙一脸困惑,他悄悄戳了一下沈临鹤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问道:
“上古鬼神?容风?
这家伙在说什么?”
女子的笑声戛然而止,一双暗红色的眸子森然望向沈临鹤。
她忽而起了怒意,浑身颤抖起来,狠狠说道:
“你忘了自己是容风?
不!这不公平!
凭什么我终于可以报仇了,你却什么都忘记了!”
话音刚落,女子的周身忽地凭空生出了红色的火舌,那火舌向着四周快速扫过,几息的工夫,周围的士兵便倒了一大片,再无生息!
他们甚至连一声惊呼都没来得及,表面看起来没有任何伤口,可魂魄却已经被烧得一干二净。
沈临鹤与杜缙快速向后退去,才堪堪躲过那道火舌。
可业火从他们身前掠过时,阴冷入骨的森寒之气让他们的一颗心快速跳动起来。
那根本不是阳间的东西!
明明此刻艳阳高照,却因着这业火,宫门前方圆十里之地一瞬如入了冬!
此时,忽有一道隐含愤怒的惊呼声在幸存的士兵中响起:
“喂,你这邪念!你明明知道我在这,竟还往这边烧!”
众人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见是一个身形瘦削、灰头土脸的士兵正瞪着眼看向红衣女子。
女子神情轻蔑地看向他,冷哼一声道:
“你一介小小阴鬼,竟敢对我大呼小叫?!”
沈临鹤一皱眉,看向那名士兵,原来阴鬼姬舜真的跟随着他与南荣婳入了京。
姬舜顶着一张其貌不扬的脸,愤愤不平道:
“邪念,你可别忘了,你此刻能占据南荣婳的身体,都是因为我将擎苍鼎中的魂力送给了你!你答应过我,待事成,你便助我寻回我真正的身体!”
红衣女子轻轻扫他一眼,像看一个傻子一般看着他,语气轻蔑道:
“你的身体?你可是个千年的阴鬼,都死了一千年了,骨头都要被虫蚁啃没了,竟还妄想找回自己的身体?”
姬舜怔了片刻,而后盯着红衣女子喃喃道:
“不会的,你答应我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你明明说我…我可以寻回我的身体,我…”
“一个戏子的身体,有什么好的!”红衣女子打断他,“你若是乖觉一些,或许我还能让你跟随着我,一起…”
她话音未说完,便见姬舜一瞬间暴起,眼含怒意倾尽全身的阴鬼之力朝她袭来!
“哼,痴儿!”红衣女子一个抬手,姬舜的身前便忽地凭空生出一朵红色的莲花。
姬舜的全身被业火罩住,即便它本就是千年阴鬼,可也一瞬间如坠冰窖之中!
不甘心…不甘心!
姬舜想要挥手拨开这极阴之火,可它一抬手却见水袖翻卷如流云…
姬舜呆愣愣地低头去瞧,竟见自己正着一身华丽庄重的戏服,犹如千年前她于台上那般。
周身光影明明暗暗,戏服上的金丝缠枝莲忽而灿然盛放。
台下,那双她惦念了千年的眸子正神情专注地望着她…
…
在场众人呆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杜缙低声惊呼道:
“临鹤,这…就是你先前提及的阴鬼,竟是个女子?!”
沈临鹤也有些意外,他眸色复杂看着业火消散后,那直挺挺倒在地上却嘴角含笑的女子,轻叹道:
“想必,也曾有一个人是她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