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情景,他们已经不寄希望于能把马车从悬崖边拉上来,转而小心翼翼地打算将马车上的人救下来。
可那悬挂于生死边缘的马车,此刻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脆弱不堪的瓷器,任何微小的外力都可能成为压垮它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它毫无征兆地朝着那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倾斜而去。
即便是坐在相对安全一侧的陈婉,也早已吓得脸色苍白,身体僵硬得如同雕塑,一动也不敢动。
她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警告着她,哪怕是最轻微的一个举动,都可能成为打破这脆弱平衡的关键,让整个局势瞬间失控。
而齐柠菀与红穗早已经被甩到了马车倾斜的那一侧,想要救她们,便只能试图用手将她们拉上来。
这时,梁思辙展现出了超乎常人的冷静与果敢,他迅速指挥齐邕牢牢地把住车辕,稳住整个马车,自己则不顾个人安危,将一只手从车窗中艰难地伸了进去,朝着颤抖的齐柠菀伸过去。
正当他深吸一口气,准备用尽全身力气将齐柠菀拉回安全地带时,那些穷凶极恶的土匪却追了上来。
他们的坐骑在离拐弯处仅有几步之遥的地方猛然停下,马匹因惊恐而发出的尖锐嘶鸣声,如同死神的嘲笑,让马车内的齐柠菀浑身剧烈一抖。
就在这千钧一发、命悬一线的关键时刻,原本还勉强维持在小道边缘平衡的马车左侧车轮,在土匪到来所带来的震动和不安中,终于不堪重负,开始缓缓地,无法逆转地向悬崖边缘滑落。
土匪们还未来得及从马背上跃下,便目睹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马车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带着绝望与无助,迅速坠入那深邃而黑暗的山崖之中。
梁思辙与齐邕见状,却也没有选择松开双手,而是毫不犹豫地随着整辆马车一起跳了下去。
在这一刻,坠下山崖的每一个人都仿佛置身于时间的洪流之中,脑海里如同走马观花,一幕幕往事飞速闪过,清晰而又模糊。
陈婉紧闭着双眼,泪水悄然滑落,脑海里却不断回响着前世与今生的一幕又一幕。
无一例外全是梁思辙,有他中状元时的意气风发,官至丞相时的威风凛凛,也有他独自伏案的孤独寂寥,更多的却是今生,他抗击倭寇时的英勇无畏,受伤时的苍白痛苦,城墙上的勤学苦练……
在落地的最后一刻,陈婉的思绪如同断线的风筝,飘忽不定。她在想,是不是因为前世享的福太多,所以这一世才要承受如此多的苦难?
可是梁思辙呢?他是那样的无辜,那样的善良,他是为国为民的好官,是贴心善良的家人,为何也要承受这些无情的折磨?
若再有来生,她一定要劝他不要再外放了,好好在京都吧,虽然孤独寂寥,但好歹有命。
而梁思辙的心中则充满了悔恨与不舍。他悔恨自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竟然没有再看陈婉一眼,没有安慰她哪怕一句。
如果可以重来,他多么想不顾一切世俗的阻碍,大声告诉她:“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悬崖上的土匪们见状,一个个探头探脑、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悬崖的边缘,他们双腿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却还是强撑着身体,胆战心惊地朝着那深不见底的深渊望去。
尔后纷纷回头,冲着领头的那人,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地道:“老大,您瞧瞧,这地方可真够高的,摔下去的话,定是连个全尸都留不下来。这下,我们总算是可以向上面交差了,就算他们怪罪下来,咱们也有话说。”
土匪头子闻言,缓缓点了点头,随即便一挥手,领着这群同样心怀畏惧的土匪们,匆匆离开了这个令人心悸的地方。
随着夕阳的余晖渐渐消失在天际,一轮明月缓缓从天边升起,银色的月光如薄纱般轻轻覆盖着这片密林。
山间逐渐起雾,雾气缭绕,如梦似幻,将一切景物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连那令人胆寒的悬崖也变得若隐若现。
在这片被月光和雾气共同编织的梦境中,陈婉被一阵彻骨的寒意所冻醒。她初时还沉浸在一种莫名的混沌之中,以为自己已身陷地府,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与死寂。
然而,随着山间传来的阵阵狼嚎,那声音虽遥远却清晰,带着野性的呼唤和生存的挣扎,她猛然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并未踏入那虚无缥缈的幽冥世界。
陈婉连忙坐起身来,双手在黑暗中摸索,试图找到一丝依靠,可她的身旁除了空旷还是空旷,唯有手底下传来的触感告诉她,这里只有地上那一层厚厚的、早已被夜露浸湿的杂草。
随着时间的推移,陈婉的眼睛逐渐适应了这片黑暗,她开始尝试着大声呼喊起同行众人的名字,声音中带着几分焦急与无助。
可无论她如何呼喊,如何期待,回应她的始终只有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以及远处不时传来的猛兽的低吼和嚎叫。
渐渐地,陈婉的喊声也弱了下来,她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那么渺小,那么无力。彻骨的寒冷和无人回应的孤独像是一张无形的网,紧紧地将她包裹,让她失去了继续呼喊的力气。
她索性又躺了下来,身体蜷缩成一团,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抵御寒冷和孤独。在黑暗中,她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其他人的身影。
想着他们会在哪里,是否也像她一样幸运地活了下来,有没有在混乱中受伤,每一个念头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在她的心头划过,留下深深的痕迹,她默默地祈祷着,希望所有人都能平安无事。
就这样,在无尽的思念与祈祷中,陈婉又迷迷糊糊地陷入了深睡,仿佛睡着了便可以暂时忘却寒冷,可以在梦中与他们重逢,看到他们平安无恙的身影。
等陈婉再次醒来时,太阳已经悄悄爬上了天空,将金色的光芒洒满了大地之上。她缓缓坐了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相对平缓的土坡上。
土坡顶上没有树木的遮蔽,因此地上铺满了厚厚的杂草,上面仍挂满了露珠。
而她自己的衣服早已被树枝刮得破烂不堪,露出了沾满泥土和草浆的中衣,而这仅剩的中衣也被露水浸润地湿漉漉的,穿在身上不舒服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