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殊到茯茶镇时已经夜深了。
怕半夜回家打扰到父母,加上又抱着孩子不方便,所以下了车后她就直接住到了镇上的酒店。
经过小姨家门口时,她发现茶楼现在没有亮营业灯牌,整栋楼上下漆黑一片死寂清冷,再没有了往日的热闹喧嚣。
走近她才看到门口放了一个醒目的停止营业提示牌。
毕竟是自己亲手打理过的生意,眼看着当年花费很多心思和时间打理出来的茶楼由原来的辉煌一时到如今的落败萧条,林晏殊心里还是不由得漫过一阵悲凉感!
走在青石子铺成的熟悉街道上,林晏殊心里颇有种回到故乡的踏实和安定感。
抱着慕淮的两只胳膊都已经麻木的快没有感觉了。但慕淮在她怀里睡的很是香甜,看着孩子恬静的睡颜,她的面上满是温柔慈爱的浅笑。
到了酒店冲了凉后,她刚躺在床上手机就响了。
是唐泽的电话。
能在这个点儿打电话过来的,除了唐泽想来也不会再有别人了。
因为知道她回茯茶镇的除了范馨也就是唐泽了。范馨在晚上八点的时候就已经在微信上问过她,她也回复了。
今天是范馨的新婚夜,折腾了一整天的她估计这会儿早就在叶凛的臂弯里安然入梦了。
唐泽还是跟从前一样,只要知道她去哪儿,无论她几点到,他的电话总能第一时间到达。
大学时候,她每次回茯茶镇,哪怕唐泽前一天和同学喝得醉醺醺的,第二天一早,他也会准时出现在车站送她。
林晏殊那颗冰冷孤寂的心当年就是在他屡屡温柔似水的攻势下就这么被他俘虏了。
“平安到了吗?”唐泽的声音温润好听,在这酷暑燥热的深夜里像山涧清凉的微风拂过来落在了林晏殊的耳边。
“到了。”林晏殊轻声应道。
“那——早点休息!晚安!”唐泽温柔说道。尽管他心里想跟她多聊一会儿,但想着她辛苦奔波难免疲惫,他就放弃了这种想法。
“嗯,晚安!”林晏殊率先挂了电话。
从认识唐泽到现在,他从来都是等她先挂断电话。这是他身上一直存在的习惯,林晏殊也就默认了。
刚挂断唐泽的电话,姐姐晏贞的电话就来了。
林晏殊看着屏幕心里很是忐忑慌乱。
以她对姐姐晏贞素来的了解,她但凡深夜来电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跟成帆又干架了!
但晏贞现在情况不同!她现在已经是个怀着双胞胎的孕妇,林晏殊不敢想象怀着孕又暴脾气的晏贞要再跟五大三粗的成帆打起架来,会是什么恐怖的后果。
她迅速按了接听键:“姐,什么事?”
晏贞声音透着慌乱无措:“爸刚打电话过来说,有个叫丁健的混混带了帮人闯去咱家把哥带走了!这会儿也不知道哥是死是活了!”
“什么?”林晏殊听完感觉大脑“轰”的一声就一片空白了。
她恍惚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想起来询问原因:“好端端的,丁健为什么要带走哥?”
那个丁健她以前去赌场找林晏清时曾有见过几次。
丁健身材高大威猛、看上去浓眉大眼的。林晏殊记得很清楚,他跟成帆一样,脖子上常年挂着一条很粗的大金链子,他皮肤毛孔粗大,脸上有硬币那么大一块黑疤。伸手摸牌时,满手的金灿灿的戒指在明亮的灯光下晃的人头晕。
看到他第一眼,林晏殊就觉得他看起来颇有一副暴发户的粗俗嘴脸。
“还能为什么?就哥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除了自己手贱,还能有第二种原因?丁健可是个狠角色!不知道哥被他逮到会不会没了手指头。”电话里晏贞咬牙切齿的言语又很是担忧。
林晏殊感觉心瞬间跌入了谷底。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之前因为一直担心哥哥林晏清赋闲在家会“重操旧业”,她才一番思付后选择出资给他开了饭店。
起初她也是不放心的,离开茯茶镇前,她也会常守在店里尽心尽力的帮着林晏清夫妇打理店子。她的目的也是为了限制林晏清出行,防止他开溜去赌场。
也不知道那段时间林晏清是出于惧怕林晏殊和他老婆李琳琳的管制,还是考虑到开店的启动资金来源于他这个妹妹林晏清,总之林晏清倒是很识时务,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事情出现。
后来店里开始盈利,有了稳定的客源和可观的利润后,林晏殊跟嫂子李琳琳交代她一定要把持好财政大权后跟余淮离开了茯茶镇去了A城生活。
这几年里,林晏殊从父母电话里陆续得知林晏清除了逢年过节会去赌场玩几把小的外,其他时间他还算是安分守己。
林晏殊觉得也许哥哥林晏殊是彻底悔悟开始“洗心革面了,她也将心真正放到了肚子里。
但今晚姐姐晏贞一个电话让她感觉林晏殊清这个烂人从里到外,算是烂的彻底没救了。
“你把姐夫喊起来,你俩现在来云端酒店,姐你帮我看着慕淮,我跟爸和姐夫一起去找找看。”林晏殊思索了下开口。
“云端酒店?”你回来了?”晏贞愣了一下: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跟你们一起去好了!”
“姐你怀着孕呢,千万别去!”林晏殊拒绝。
接着她就听到了电话里晏贞催促成帆起床的声音。
成帆可能并不知道电话还没挂断,睡眼惺忪中不情不愿的嘟囔了几声:“你哥被丁健带走,关老子屁事!天塌了,也别打扰老子睡觉!不然就揍你!”
但是那边随着林晏贞的几声粗鄙的怒骂和爆吼后,成帆还是迅速穿衣拿着车钥匙出门了。
林晏殊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面前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母亲李春华时她没哭,看到面前一夜苍老十多岁,背也弯了不少的林连生她刚喊了声“爸”后,反而还是忍不住潸然泪下了。
林连生眼眶一红哽咽了下:“回来了就好!这几个月你妈从南城回来后,每天想你想得都睡不好觉!她说很对不起你!”
枯瘦如柴的林连生长着茧子的手指间夹着一截香烟,随着他苍白的嘴唇抿紧,不断有白烟从他嘴里溢出来。烟雾缭绕里,他的面容满是愁苦。
“抽抽抽!哪天就抽死你!”李春华用手不断拂开那些烟雾,眼里透着满满的厌恶嫌弃。
在李春华的抱怨里,林连生头也没抬,脸上满是麻木感。
显然他是已经被李春华的多年的唠叨和辱骂下来已经无所谓了。
“跟这没心没肺的死丫头说那些干什么?我是她妈,还能害她不成?抱走慕淮是为了谁,她自己心里没点数吗?”李春华白了眼丈夫林连生,口里还是刀子一样冰冷的话语。
林晏殊默默听着父母的话没有作声。这么多年了,她了解母亲李春华就像熟悉自己的十根手指一样的。
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她的刀子嘴豆腐心性格,林晏殊也不是第一天领略了。
其实慕淮回来身边了,她对母亲的责怨已经随着时间流逝悄悄消散了。
骨子里流着她的血,即使她再不对,她也会反复试图理解、原谅她。
到达丁健家时,他那宽敞明亮的五层楼房里每间房间都正灯火通明。
刚下车立在丁健家门口宽敞的水泥地场上,隔着老远,林晏殊就已经清楚的听到了屋子里传来麻将桌上哗啦啦的洗牌声。
毫无疑问,沿着山路边进沟七里路的他家现在俨然是个隐秘的赌博角落所在了。
车门一响,刚走到院子里,屋檐下狗笼子里那只身躯庞大的藏獒就开始不停的撞击着钢筋铁笼想要奔出来。
它龇牙咧嘴的对着林晏殊一行人怒吼咆哮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朝着他们扑咬过来。
那凶猛恐怖的眼神和架势让胆小的林晏殊不禁连连后退了几步。
“旺财,嚎什么嚎?谁啊?”几秒后随着一声男人洪亮的怒喝后,门口屋檐下的灯突然亮了。
丁健带着几个人走了出来。他睨了眼面前的几个人声音透着不屑一顾:“半夜三更的,来我家什么事?”
“什么事?”李春华看着丁健的眼睛里似乎马上要喷出火来:“你这个害人的孙子!你刚带人绑走了我儿子,还问我们来干什么?当然是要人了!”
“要人?”丁健听了冷笑一声:“那这么说,你们几个人是来赎人来了?”
“钱带了?”他对着李春华伸出了手:拿来吧!一百二十八万,一分都不能少!”
“要钱没有!老命倒是有一条!要就拿去!”李春华目光落在丁健脸上。她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她朝着丁健啐了一口痰。
这个害人精丁健,因着他,十里八乡不知道有多少家庭因着他分崩离析的!但是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被举报了无数次,愣是就没人能动得了他!
这里面的原因,就不言自喻了。
“春华姨,你的命不值钱!但是你年轻那点荒唐事儿听起来倒是有点意思!”丁健擦了下脸颊后故意戏谑的笑。
林连生听了嘴唇颤抖着连连动了下,他的眸子里满是暗沉,但看着丁健毫无畏惧的挑衅眼神,他最终颓丧的低下了头。
“哈哈……”丁健还在看着面前的几个人得意的笑!笑得大声而肆意!
刺耳的笑声让林晏殊瞬间痛彻心扉。她现在要手里有刀,她会毫不犹豫的走上前了结了他。
“丁健,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我林家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评头论足、说三道四的!”说话间,林晏殊冲上前抬手就甩了丁健一巴掌。
“啪……”这一巴掌下去,在场的几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面对丁健这个恶霸,都没人敢惹,林晏殊竟然敢毫不犹豫的打了他?
怕林晏殊吃亏,林连生和李春华连忙护了上来却被丁健一个用力就拉开了。
成帆捂着脸默不作声的走到了旁边装作视而不见。面对黑恶势力的丁健,他可不想以卵击石。
成帆之前一直只觉得林晏殊性子太过清冷疏离,但他实在是没想到她身上还有如此彪悍的一幕。他暗想,人不可貌相!现在看来,晏殊跟晏贞果然是一个妈生的,两人都随了彪悍泼辣的丈母娘李春华了。
“你……”挨了一巴掌的丁健怒了。他扬起手想将巴掌还回去。但是下一秒林晏殊就看着他昂起了头,她没有丝毫惧怕和躲闪的意思。
晏殊迎着丁健的清亮眸子里顿时变得冷冽寒冷,寒冰一样的刺骨。
目光对视上,丁健也被林晏殊冰冷刺骨眼神和气势震慑到了。
他收起了笑意看着林晏殊犹豫了下缓缓放下了手:“好男不跟女斗!我丁健不打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走近几步,上下打量了下林晏殊后,他眼神里有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意:“看在认识一场的份上,利息就算了!你们家替林晏清把本金给我就行!”
“一百二十八万?”林晏殊震惊不已:“你抢劫呢?我哥他怎么会欠你那么多?让我见见他!”
丁健漫慢悠悠点了根烟吸着。
半晌后他缓缓朝着林晏殊面上喷了阵白烟漫不经心的开口:“不多!林晏清在我这儿的账单上也就欠了区区一百多万而已!本来没什么的,但那小子老是躲着我想赖账,惹怒我了!”
看着林晏殊他用手指了指楼上得意洋洋:“你看看我这几层楼,每晚都是层层爆满!你知道光这一晚上,这里面各行各业的熟客都不知道能帮我赚多少个一百万呢!”
“你不用那么多废话!你先让我看看我哥!钱的事我们会想办法还你!”林晏殊看着丁健声音透着冷冽寒冷。
丁健听了面上有了一丝喜色:“还钱就好说!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