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嬷嬷忽然顿住步子。
宁太医和福全听到声响,一起走到汪嬷嬷跟前,看到的就是谢景熙微微弯身,将陶埙捂到胸口,压抑痛哭的模样。
三人都不由而同地红了眼睛。
“让他静一静,我们出去吧。”宁太医小声道。
汪嬷嬷和福全跟着他走出卧房。
“能哭出来是好事。”宁太医忍不住叹息一声。
“可王爷太在意王妃,他会不会像以前那样闷在屋子里……”王爷残疾之后,整个人一下颓废,王妃嫁进王府,慢慢带着他走出卧房,鼓励他站了起来。
一切都好好的。
谁能想到王妃却遭遇……王妃命太薄,王爷也太惨,汪嬷嬷真的担心谢景熙受不住打击,再次像从前那般足不出户,慢慢消耗自己的生命。
宁太医也有这样的顾虑,但他觉得如今要做的就是先让谢景熙消化一下,便道:“我们耐心地等一等吧。”
“只能这样了。”汪嬷嬷道。
“宁太医最近都住在王府吧?”福全问。
“嗯,皇后娘娘也担心王爷的身子,所以命卑职待在王府,时刻准备医治。”宁太医道。
“那就好。”福全看一眼卧房方向。
宁太医和汪嬷嬷同时叹息一声。
本来热闹轻松的勤行院,因为少了江心棠一个人,一下子萧条下来,连阳光、花儿和蜜蜂都显得寂寥。
就这么冷清地过了三日。
“怎么办?”福全皱眉道。
“王爷真的和从前一样,不开窗、不下床、不吃、不喝、不理人。”汪嬷嬷焦急得不得了。
“要不,我们找皇后娘娘过来?”宁太医也没有办法了。
“有用吗?”福全问。
“没用,王爷刚刚残疾,皇后娘娘来了很多次,一点儿作用都没有,是王妃嫁进来,王爷才好的。”汪嬷嬷道。
“王妃已经……”已经过去七天,晋阳郡主和王爷都没有放弃王妃,一直派人寻找,只是依旧一无所获,说明王妃……福全不忍说下去。
“现在去哪儿找王妃?”汪嬷嬷一提江心棠就难过。
宁太医道:“还是找皇后娘娘试一试吧。”
汪嬷嬷和福全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点头。
恰在这时候,卧房处传来银拐拄地的声响。
江嬷嬷三人一起转头看去。
谢景熙手拄银拐缓缓走出来。
汪嬷嬷一眼看到谢景熙黑发上明显的一撮白发。
福全不由得睁大眼睛。
宁太医小声道:“情思过度,早生华发。”
“王爷……”汪嬷嬷心疼的眼泪簌簌落下来。
“备饭吧。”谢景熙嗓音嘶哑。
福全一愣。
宁太医提醒:“王爷要用饭。”
汪嬷嬷抹一把眼泪:“是是是,老奴这就去准备。”
“按心棠所说的,一碗粥即可。”谢景熙愿意用饭时,江心棠就是让人备的粥。
汪嬷嬷闻言心头一酸:“是。”
谢景熙缓缓坐到饭桌前。
汪嬷嬷很快端来一碗白米粥。
谢景熙慢慢地喝了半碗,问:“奶娘一家还好吗?”
“奶娘伤心过度,又病了,林氏在照顾。”汪嬷嬷回。
“英姐儿呢?”
“她在书院读书,还不知道这事儿。”
“好,让人好好伺候奶娘,多派几个人照看英姐儿,仔细不要被人欺负了。”谢景熙交待。
“是。”汪嬷嬷应。
谢景熙想去看看奶娘,但他担心奶娘看到自己又伤心,便问:“福清和香蕊醒了吗?”
“醒了,但他们受伤严重,现下都躺在床上。”福全回。
“去看看他们。”谢景熙起身。
“王爷的你身子。”
“无碍。”
几人一起来到福清的住处。
谢景熙询问了他身子情况。
福清因为没有救下王妃,一直愧疚,如今王爷又前来探病,他内心煎熬不已:“王爷,卑职贱名一条,死不足惜,可是最后没能救下——”
谢景熙打断他:“身子无碍吧?”
福清低头:“无碍。”
“说说当天事情经过。”
福清便把当天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谢景熙默默听完,道:“要说罪,本王也有罪,不要都往自己身上揽,安心养伤吧。”
福清更加内疚没有救下王妃。
谢景熙起身来看香蕊。
香蕊从小苦到大,被哥嫂卖了后,她以为会死在常嬷嬷手里,没想到她遇到人美心善的王妃,她吃得饱、穿得暖、还能得到王妃的疼爱和教导。
她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
她真是修了八百辈子的福气,才遇到这样的主子。
她满心满眼都是王妃,看到王妃坠山的刹那,她毫不犹豫地跳下去,结果自己没死,王妃却……
她清醒之后,每日哭,眼睛如今肿的也跟核桃一样,现在看到谢景熙又哭起来了。
“别哭了。”江心棠素来喜欢香蕊,谢景熙待她也宽厚很多,温声询问她身子情况。
香蕊道:“奴婢没事儿,养一养就好了。”
“那你说说,你和王妃离开锐王府的那一刻起,所有发生的事情。”谢景熙道。
香蕊抹一把眼泪,当即一五一十说起来。
谢景熙静静听着。
香蕊说到住持给江心棠把脉:“住持说王妃有了身孕——”
谢景熙猛地抬头,震惊地望向香蕊:“她、她有了、有了身孕?”
汪嬷嬷、福全和宁太医都呆住。
香蕊没想到大家都不知道这个事情,也是,当时只有她和晋阳郡主、素琴、住持、王妃几人知晓,大家一下关心王妃安危,都没想起来说这个事儿,她点头:“是,王妃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谢景熙忽然感觉一呼一吸间都是疼的,他的右手狠狠攥紧银拐,微微低头,缓解全身的疼痛。
好一会儿,他声音发紧:“她、她喜欢吗?突然有了身孕,她喜欢吗?”
“喜欢。”香蕊笃定道:“王妃一开始有点不知所措,可是晋阳郡主说那是她和王爷的孩子,她就很开心,好好地吃了午饭,小心翼翼地护着肚子,迫不及待地想要回来告诉王爷这个好消息。”
“那便好,那便好。”谢景熙轻轻抬起左手,缓缓刮掉眼角的泪水,默了一会儿,出声:“你继续说。”
香蕊继续述说。
谢景熙再没有说话,听完之后,已经到了中午,他老老实实用了午饭,让人备马车,来到合宁宫。
皇后看到他的模样,立马就哭了:“景熙,你的头发……”
“母后,儿子无碍。”谢景熙拉着皇后坐下。
皇后泪眼望着谢景熙,她这个小儿子啊,自幼优秀,远远胜过两个哥哥,偏偏命途坎坷,先是重伤残疾,好不容易走出来,又突然丧妻。
她拉着他的手,安抚:“景熙,心棠是个好孩子,只是命太薄,或许她来世上这一遭,就是为了让你能够站起来。”
“那儿子宁愿一辈子站不起来。”谢景熙道。
皇后叹息。
“母后,心棠有了身孕。”谢景熙突然道。
皇后一愣。
谢景熙望着皇后,黑眸如渊深不见底,一字一句道:“若我查出来,这事儿和太子、裕王有关,我不会放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