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无情地击打在屋顶上，街道上，以及宛如雕像的人们身上。
何翔的声音不大，却如惊雷般击碎了人们的心防，哭声盖过了雨声，包裹住整片街区。
见洛雪似乎有些心软，之前带头的肥胖男人朝着洛雪哭喊道：“好姑娘，是叔叔一时鬼迷心窍，差点犯了大错，姑娘您心善，这次就饶了我吧，我一定改过自新，做个好人。”
“我家中尚有妻女，我要是走了，谁来养她们啊，哇啊啊，我有罪……”消瘦男人声泪俱下，好像自己真有多么喜爱妻女似的。
“啊啊啊，我有罪！我不该心生歹意！”
“都是我的错，可我的妻女父母是无罪的呀，我要是死了，他们怎么办呀，呜……”
最先选择加入血月魔宗的那批人在胖瘦两人的带领下哭得撕心裂肺，在这场越下越大的暴雨中显得极具感染力，很快这种恐惧的情绪便传导到了第二批加入者中去。
“我们可没有其他心思啊，闺女，我们只是为了生活，那钱大不了我们不要就是！”
“就是啊，再说了，我不就是要点钱，因为这种事就要杀了我，你晚上岂能睡得好觉！”
“闺女啊。你是明事理的，老汉我一开始还给你说话来着，你可不能迁怒我呀。”
铺天盖地的哭喊声环绕在洛雪的耳边。
洛雪的心中五味杂陈，有愤怒，她觉得这些居民不懂感恩；有厌恶，他们将她视作玩物与钱财的眼神令人恶心。
但也有同情，也许他们真的还有家人需要他们的照顾，如果他们真的死了，那他们的家人怎么办。
也许他们真的只是为了生计，直到在这次任务中亲眼看到这些在面对灵异时只能痛哭祈祷的人们，她才明白在这被灵异入侵的混乱时代，没有背景，没有天赋的人，真的太难生存了。
“如果是何翔大哥，会怎么做……”虽然何翔表现出来的冷酷让洛雪感觉有些害怕，但现在她也只有何翔能商量了。
“一个不留。”
何翔平静的语气让洛雪的身体有些发颤，洛雪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向何翔那冰冷的双眼。
“这太疯狂了！”
何翔做出噤声的手势，“洛雪小姐，你是懂礼节的好孩子，应该知道，向老师请教时要用敬语，而不是大呼小叫。”
待到洛雪稍微冷静些后，何翔才缓缓开口，“无法克制自己恶念的家伙，没有留着的必要。”
洛雪表情凝重地摇了摇头，“每个人心中都有恶念，但若不是那几个带头的怂恿，他们不会轻易地被自己的恶念掌控。”
何翔的的嘴角微微上扬，“呵呵，不会？还是不敢？”
“那个带头的只是给了他们一点机会，就将他们的恶念展露无遗，这样的家伙，你觉得他们是不会作恶，还是没有作恶的勇气和能力？”
“就算他们的确在恶念的驱使下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但在犯下不可弥补的过错之前，他们依旧有改过自新的机会！”洛雪依旧无法认同何翔的观点。
“如果真能悔改，又岂会被怂恿过来伤害你们？别忘了，你们拼尽全力保护街区的样子，他们可是看在眼里的啊。”
“还有那些说自己只是要钱的家伙，为了钱，就能心安理得地看着自己街区的英雄坠入充满折磨和屈辱的地狱，这些家伙真的值得宽恕吗？”
何翔的话让洛雪感到心烦意乱，在洛雪看来，这些人的确不值得宽恕，但总有哪里让她觉得很奇怪。
见洛雪依然拿不定主意，何翔缓缓凑到了洛雪耳边，有些怪异地笑着。
“怎么，还做不出决定吗？要不我也给你设置点奖励？”
“曾经洛长河因为害怕背负放弃弱者的罪名而让洛澜永别人世，而如今你又一次为了这些家伙放弃了齐山和齐小沫。”
何翔把手搭在了洛雪的肩上，“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向我下达指令，杀光这些恶徒，然后我帮你救出齐山和齐小沫，如何？”
洛雪有些动摇了，颤抖地举起手中的石子，何翔的条件让她难以接受，但何翔的承诺同样令她无法拒绝。
曾经何翔给洛雪的感觉是独特的，神秘莫测，为人滑稽古怪，随性散漫，有点贪小便宜，却也是个温和善良的人，总体来说，洛雪并不讨厌这样的人，最多觉得是遇上了怪人，避一避就好了。
但现在，洛雪觉得，他简直是个疯子。
何翔轻轻拍打洛雪的肩膀，“现在，只要杀死些没有价值的恶徒，就能救回洛澜的爱人和她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
杀死……洛雪的脑子不断重复着这个词，看着手中的石头，突然，洛雪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侧身挣脱开何翔放在她的肩上的手掌。
“明明可以不用杀死那么多人的！我同样不认为这些人应该被宽恕，但惩戒的方式有很多种，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将所有人都杀死这种极端的方法？这只是在发泄自己的愤怒！”
何翔的表情依旧平静，却让洛雪感觉毛骨悚然，“你是不是搞错了些什么？我不是在和你讨论该如何处理他们，而是要你，杀了他们，证明你的觉悟。”
洛雪被吓退了两步，手中的石头却是紧紧握住，生怕手滑丢到错误的地方，在短暂的缓和之后，洛雪又一次举起了石头。
望着远处等待着自己家人回归的居民痛哭流涕的模样，洛雪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咚，咚，咚”，在地面上进行了几番跳跃过后，石子最终落在了九号等人的身旁。
在丢出石头的一瞬，洛雪还是收了力，她想救出齐山和齐小沫，但她不敢确定，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的性命是由这些罪不至死的生命和他们家庭的破碎换来的，他们是否能接受得了。
何翔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响指，九号和胖瘦两名男子的身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金色裂纹，他们的神情好似在求饶，在嘶吼，却没有一点儿声响。
碎成小块的血肉一点点地飞向空中，散作金色的光点，笼罩在街道上空，点亮了这阴沉沉的雨天，华丽而诡异。
整片街区只剩下雨声，街区的居民们根本无心欣赏眼前的景象，他们差点就化作了这漫天金光中的一份子，有的人想哭，声音却被恐惧堵在了喉间。
何翔似笑非笑地望着石子落地的位置。
“还真是令人失望啊……”
“你最终还是没有让鲜血和淤泥污染自己羽翼的觉悟。”
“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去指责洛长河……”
洛雪双眼无光，呆滞地看着何翔，眼眶微微泛红。
何翔双拳紧握，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视线，淡淡地说道：“你会为今天的选择，悔恨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