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吵吵嚷嚷的?”这院子也就巴掌大的地方,什么这条街上有人遭了贼了,什么那条路上有人驾了鹤了,反正就是清静不得。
可今天这个下午,实在是不同寻常。
什么活神仙,活菩萨的一直闹了半晌,还不见凌浩他们回来。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居然还有人能笑得出来。这些人该不会是饿出幻觉来了吧。
连一向高冷的秦宜贞都忍不住提刀出了门。
少帝本以为她最起码得揪着一个小混混的头发把那人胖揍一通才能了事。谁料这姓秦的居然长吁短叹地回来了。
秦宜贞直接往台阶儿上一坐,叹道:“那帮人,拿着咱们府上的银子,强行把人家李家都搬空了,这不,正在街上发东西呢,南郡百姓人人有份儿。”
这帮祸害,抢人东西就抢去,拿什么银子呢。
似那些打家劫舍的事情,你们做得还少了?现在想起改邪归正来了。
不过也好,他们改邪归正了,说明这几日凌浩没白带这些江湖汉子读书识字。争天下也算是有望了。
罢了,明日早朝之后,继续重操旧业,摆个摊儿给人算命去也。
秦宜贞见少帝不语,只道他心疼银子,虽有些失望,却也没办法再说什么:“当年民妇的家乡受了灾,各家大户,没有一个肯捐钱捐粮的。民妇的丈夫进京赶考,又没了音信,公公婆婆活生生饿死了,民妇这才……”
少帝已知此情,不由得哈哈大笑,道:“你们也太小看我了。领着一帮饥民,就天天想着要一统天下,这不是笑话么。”
“南郡百姓……都说大王您是活菩萨呢。”秦宜贞生来便不是个心细的人,听少帝这么一说,早把先前的不快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活菩萨……
少帝长叹一声,自回房内看那北齐君书去了。
本王这辈子,自知是成不了佛了。又要打仗了,没钱怎么行,后方也不能再这么混乱下去了。既如此,本王就另寻一个冤大头吧。
索性砍了那奸商。这生意,他李义能做,朝廷也能做……
且不说这边少帝急得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却说后周的这位小主子听说自己的心上人要进宫了,一下子也晓得人事了。就连身边那小黄门也遭了冷遇。
上课的时候,把那帮大学士吓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直夸小皇帝乃是少年英才,定能复大周基业。
少年英才也要有少年英才的样子,身边哪儿能有佞臣嚼舌根子呀?有失明主的身份。
而那小黄门先前春风得意,哪里想得到要给自己积点德?
于是众臣把他从入宫以来干的诸多坏事罗列成册,呈到了洛太后的案前,求太后取了那小黄门的项上人头。
太后无奈,只得先好言抚慰了一番。这南郡又不是大都,宫女倒不缺。唯有太监,那可是稀缺资源。宫里太监数目的多少,都成了身份与地位的象征了。
乱世风云,好男儿安身立命,当上战场报效国家。征兵处那些逆臣把好处说得天花乱坠,都快吹上天了。
但凡有些气力的,谁愿意放着男人不做,来做太监呢?
此时若是对他们太严苛了,太监们人人自危。若是有朝一日守夜扫洒的成了带把儿的侍卫,那还不定要闹出什么有损皇家清誉的事情。
总而言之,一句话,凭那小黄门有天大的错,只要不涉朝政,就没什么可重罚的。
洛太后看着跪满一地的言官,长叹一声,冲杵在旁边充当摆件的巫桓笑道:“巫太傅,你怎么看?”
“臣启太后。臣以为此事当请镇南王决断。日后陛下问起,也好有个交代。”
这巫太傅果真厉害,坑人都是不动声色,一箭双雕。少帝和那个小皇帝,他们两个掐得越狠,对这太傅老爷来说,当然是越有利的。没准儿,他还能绝地大翻盘呢。
却不想洛太后居然摇头了:“不可,他这个当叔叔的,你们还不知道吗。最是由着皇帝瞎闹的。还找了你这么个人来当帝师。”
“太后恕罪,臣不敢。”巫桓便也不作声了。
“好了。此乃内宫之事,不必会朝廷议,各位不必操心。陛下无皇后,哀家代掌凤印,定会妥当处理此事的。皇帝身边的那个太监,就先关起来吧。”洛太后叫太监们半劝半唬地将这些人弄出自己的寝宫。
太监们尽忠职守,一口一个“大人”地把这些文人弄了出去,大门也关得严严实实的。但却无一人去小皇帝那儿传旨。
关上门,一众小太监们又把太后围住,跪在地上哭诉起来,那可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啊。
洛太后见他们哭得凄惶,心也软下来了:“你们放心,有哀家一日,便没人敢害你们。镇南王也不行。”
若真是依了这班子大臣,只怕她最后的威严也荡然无存了。
这不过是皇帝之母自己的小心思,被哄出去的学士们可不这么认为。上有昭昭天理,下有汹汹民意,这小黄门的性命,他们是必定要取的。
巫桓听牢骚听的也倦了。人常言,空谈误国,实干兴邦。也别只动嘴皮子呀。
不过既然达官贵人们都不想当这个恶人,那就只好委屈少帝手下的那些愣头青了。由他们弄死小黄门。那少帝风姜又是最会邀买人心的,见此情形必会出面来保,到时候,恶人还是他风姜。
这下好了。双方势力要撕破脸了。看你们还怎么坐收渔翁之利。
巫桓沾沾自喜了一路,抬腿欲要走出宫门。却不想这人脚还未挨地,便看到了那令人震惊的一幕。
少帝家门口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他凑到人群边缘,却发现并没有人对他紫色的朝服感到惊讶,喧闹声中隐隐约约有人附和:“草民等均愿为大王效力。”
效力?怎么?坐不住了?风姜呀风姜你终于忍不住要造反了。
巫桓呵呵冷笑,反手抓住一个少年的肩膀:“造反可是死罪,你们不怕诛九族吗?”
“太傅此言差矣。怎么这李义能做生意,本王便做不得了呢?怎么这高门大族能世代袭爵,平民百姓便得当一辈子的白丁呢?”少帝闻言哈哈大笑,朗声说道。
“风姜,你到底还是违了神喻。天下,仍旧是你的家天下。”
巫桓摇了摇头。若是当初那位持枪打死仙乐朝上任皇帝的神仙知道自己将天书给了一个野心勃勃的奸雄,恐怕要气得毁天灭地了吧。
胜人一毫,便是神仙,胜人一丈,便是疯子。难怪这位皇帝陛下要烧掉半部天书。
天下,民心,算是让这人给握到手心里了。
“神喻?他不过也是血肉之躯。”少帝淡淡地一笑,朝着新秦的方向望了一眼,“你不看天意,看什么神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