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板路被雨水浸润得愈发深沉,其上青苔泛着温润的深绿色。
皇帝跳了条小道,沿着破碎的石板路蜿蜒向下。腊梅花期将尽,仍有几缕残香在湿润的空气中悠悠飘荡。
在小雨后的氤氲水汽中,静谧而悠远的环境让皇帝不自觉松了松肩颈。
见皇帝神色轻快了些,苏培盛指了指不远处的凉亭,“看天色一时半会都不会下雨了,皇上要不要去坐坐?”
“也好。”皇帝眯着眼道。
步入凉亭,清凌凌的微风拂过,被寺内檀香熏了许久的皇帝心情愉悦的极目远眺。
湖光山色映入眼帘,皇帝突然扬眉,身子往前探了探。
苏培盛眉心一跳,自个早上才给宫外递了信说陪皇上去甘露寺,下午莫愁娘子就出现在了凌云峰的山脚下,还是这样一副打扮。
不远处一条清澈的溪流蜿蜒而过,甄嬛正俯身洗衣,她身姿纤细,弱柳扶风。一头乌发松松挽起,似乎在这里浆洗了许久的衣裳,几缕碎发沾着水珠垂落在白皙的脸颊旁,一袭尼姑裳穿在身上似乎是嫌热似的微微扯开了一点,露出了雪白的脖颈。
素手轻扬,撩起的水花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似细碎的珍珠洒落。
微风拂过,溪边的垂柳依依,甄嬛身上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衣衫,在风中微微飘动,衣袂翩跹。
这自然灵动的一幕深深映入皇帝眼帘,见此人是甄嬛,皇帝放宽心了许多。
缓缓起身,步下凉亭,朝着溪边走去。
每走近一步,他都能更清晰地看到甄嬛专注的神情,明明做着最寻常的活计,嘴角还弯着弧度,眼眸明亮,明媚万分。
踏碎落叶的声音惊动了甄嬛,她恍如隔世般的怔怔看着眼前人。
皇帝亦是心情复杂,可看着眼前粗布麻衣难掩姿色的甄嬛,心中那丝疑虑在美色的冲击下有些动摇。
他目光在甄嬛身上游移,只见她虽是一身素净尼姑裳,却难掩天生丽质,白皙的肌肤在日光下近乎透明,透着一种楚楚可怜的韵味。
皇帝喉结微微滚动,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往昔的种种旖旎。
“嬛嬛,”皇帝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几分试探,“你在这凌云峰,可曾想过朕?”
甄嬛垂下眼眸,长睫轻颤,似是在犹豫如何作答。
片刻后,她微微屈膝行礼,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皇上,贱妾日夜诵经祈福,心里又怎会没有皇上。只是无论宫中宫外,臣妾也是尝尽了冷暖。”说着,她抬起头,眼中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盈盈欲滴。
皇帝心中一软,往前又迈了一步,伸出手似乎想要握住甄嬛的手,却在半空中顿住。
一步的犹疑皇帝的心思千回百转,“不是有婢女随你出宫么,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甄嬛重又垂眸,语气有些凄然,“凌云峰苦寒没有溪水,天寒地冻的井水也用不了,贱妾也不能总让她们跑这么远来干活。”
皇帝眼中闪过讶然,“凌云峰?”
甄嬛轻轻咬了咬下唇,不由露出了讥讽之色,“去岁甘露寺的姑子偏说贱妾得了肺痨,大雪纷飞之际我们几人只能赶路去凌云峰,便一直待到现在。”
“这样么,”皇帝皱眉,心中对甘露寺起了疑虑,“你是带发修行,倘若真是如此,朕自会严惩不贷。”
甄嬛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却又故作矜持的偏过头去,只留下半截侧脸,“皇上,贱妾明白皇家威严不容挑衅,可在佛门修行这么久,贱妾实在不忍见...更何况,贱妾尚有命在...”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欲言又止。
“到底是清修之地养人,嬛嬛一改性情德行,朕心甚慰。”皇帝一副欣慰的模样让甄嬛一噎,面色僵硬的甄嬛张了张嘴,眼中闪过一丝屈辱,“皇上说的是,为国祈福干系甚大,贱妾时刻警醒自己,所以不敢请皇上严惩,只求贱妾的谨小慎微能换来一份安宁。”
说着,甄嬛眼圈一红,泪凝于睫,浑然欲泣。
看着甄嬛楚楚可人的模样,皇帝的目光变得炽热,上前一步,握住甄嬛的手,触感冰凉,让他心中一疼:“嬛嬛,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你是朕的女人,朕自会给你你该有的体面。”
甄嬛微微挣扎了一下,却没有挣脱,她抬起头,目光与皇帝交汇,眼中满是深情与期待:“皇上,多谢皇上抬爱,只是……”她轻轻皱眉,面露难色,“只是,贱妾怕回宫后,又会惹来诸多是非。”
皇帝动作微顿,面色有一瞬间的漠然,随后又露出了和熙的微笑,“你为国祈福,朕不会让你生活艰难。甘露寺的空余柴房有很多,朕让人修缮几间,专门供你居住。”
“...”甄嬛张了张嘴,有些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不过很快她便调整了神色,有些寂然道:“甘露寺是佛门圣地,她们容不得贱妾贱妾也能理解,凌云峰孤寂清冷,正适合贱妾静心修行。贱妾从前做了许多错事,也无颜留在甘露寺内。”
皇帝一噎,只点了点头,“也好,凌云峰清净,朕也能偶尔去看望你。嬛嬛,两年不见,你清减了许多。”
皇帝意味不明的摩挲着甄嬛被河水浸的冰凉的手,甄嬛垂头,眼中屈辱之色更添了一丝恨意。
“不知你有没有仔细观赏过甘露寺附近的风景,这儿风景秀美,尤其是雨后十分清爽宜人。”皇帝拉着甄嬛往凉亭走去一边侃侃而谈。
甄嬛顺从的一脚深一脚浅的跟着皇帝,苏培盛神色复杂,眼中不满、感慨、庆幸交织,最终认命的守在外头。
皇帝拉着甄嬛的手落座,从初见聊到久别重逢,唏嘘极了,只是甄嬛每每没聊几句皇帝便另提新意就是了。
甄嬛蝶翼般的睫毛一颤一颤的,轻声细语的回应着。
眼看皇帝说着说着已经将甄嬛搂进了怀里,苏培盛默默裹紧了外袍,恨不得自己瞎了眼。
不远处各个小径上有影子一闪而过,苏培盛悬着心终于放下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