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沛记得很清楚，自己在面对“异化”时，态度是比较厌恶的。
得知李元绿想要让他也“异化”，杜沛当时的第一想法就是“抗拒”。
只是他和李元绿的力量差距实在是过于悬殊，因此没能反抗成功。
按理说，在被强行“异化”后，看着丑陋的自己，他的第一想法应该是“深恶痛绝”。
可是……现在的他，心底竟然蔓延起一股淡淡的窃喜。
望向李元绿时，也并不仇视。
反而觉得李元绿是他的神，是他的救星。
如果没有李元绿，他不可能异化成功。
一辈子都只会成为一个庸碌无为的普通人。
就算是成为垃圾星真正的土皇帝，又有什么用？
意识到脑海中的想法发生巨大变化后，杜沛的面色极其难看。
他连忙伸手掐着大腿，希望能够靠疼痛，把思绪扭转回来。
他的表情很生动。
幸好，他现在处于泥偶状态。
所以就算是表情再扭曲，透过他僵硬的泥偶外表，旁人也看不出端倪。
只会觉得他正在蹦跳着，感受新的躯体。
临时监狱长甚至还在旁边指导他：“你别只顾着转圈，可以朝着地面拍一巴掌，看看你的力量增加了多少。”
“对对对，我们在异化后，速度也会变得非常快，就算用的是两条腿不平衡的泥偶，照样能跑出平时跑不到的成绩。”
“有没有发现？异化真的能让我们脱胎换骨。就算是受了伤，也能快速愈合。”
临时监狱长现在已经成为了“异化”的忠实拥趸。
话里话外，都在虔诚地感慨着“异化”的强大。
顺便不动声色地拍李元绿的马屁。
感慨若不是有大人在，他下辈子也体验不到这样的好日子。
临时监狱长的话，摇曳着钻进杜沛的脑海。
逐渐影响了他的思绪。
让他的大脑深处，竟然也逐渐浮现出相同的看法。
是啊，垃圾星的普通人，深受空气污染的影响，必须要大量地购置氧气，才能勉强活下去。
但现在，李元绿的出现，让他们反而能利用空气中的污染，成为真正的异化人。
这不是大好事一桩！
就在杜沛差一点要跟着临时监狱长一起喃喃自语，感谢李元绿的出现，拯救了垃圾星时。
他突然醒悟过来。
不对！他怎么也跟着被洗脑了？
杜沛立刻想到自己的身份，想到他是垃圾星的管理者。
结果现在差点儿要被李元绿精神控制。
要是他真的彻底成为李元绿的追随者，成为她的“教众”，岂不是再也没有真正掌管垃圾星的可能？
杜沛很快反应过来。
连忙把临时监狱长灌输给他的想法抛掉。
他只尴尬一笑，想着等李元绿离开，就要想办法重新夺回垃圾星的控制权。
然后他上前一步，有些迫切地看向李元绿：“大人，您能不能帮我恢复正常？这个状态实在是太难受了。”
他比李元绿高很多，平时和李元绿聊天时，都是他微微低头俯视李元绿。
可现在，他变成泥偶状态后，只能被迫仰头望着李元绿。
这让他有种低李元绿一头的感觉。
十分不舒服。
于是他迫切地想要变成正常的体态。
李元绿也没想让他一直维持着泥偶状态。
因此在得到杜沛的请求后，直接开口：“你过来。”
这命令的语气，让杜沛下意识地心头不爽。
但紧随而来的，竟然是一种“被神亲自召唤了”的欣喜！
杜沛倒吸一口气，心里十分抗拒，可还是脚步轻快地走到了李元绿面前。
仿佛要被灌顶一般，坚定地等待着李元绿出手。
李元绿轻轻伸手，把手掌覆盖在杜沛的头顶。
不过十几秒后，杜沛就变成了正常人的样子。
他连忙收敛好心中的想法，特别是注意控制好脸上的表情。
生怕被李元绿看出他的不忿。
毕竟他现在处于弱势，李元绿能够完全掌控他。
要是他胡乱暴露情绪，很容易出现问题。
可他身处高位多年，并未经历过太长期的挫折，根本没有能藏住想法的能力。
就算大秘书扫他两眼，都轻易发现了问题。
更别说第六感超群的李元绿。
她凝视着杜沛，清晰地看到杜沛的面皮，随着他的情绪波动，不停颤抖着。
“杜厂长，你怎么了？”李元绿佯装不知，笑着询问，“我把你异化成功，让你变得更厉害。你不满意吗？”
她明知故问。
而杜沛只能强忍着心头的不安，笑着回答：“满意，当然满意。我……没想到人到中年，居然还能变得更强。多亏了小李。”
他已经很少叫李元绿“小李”。
在靠着李元绿统一垃圾星后，杜沛早就改了口，平时都叫李元绿“李秘”、“李大人”或者直呼大名“李元绿”。
因为他知道，“小李”是个不太尊重的名字，代表着他自认为比对方高一等。
现在，他重新把这称呼拿出来，是因为他必须要用这称呼，让自己重新建立自信心。
而不是彻底臣服于李元绿。
听到杜沛开口就是“小李”，在场的异化人们，全都不约而同地上前一步，面色愠怒。
他们心中的“神”，杜沛却如此不尊重地称呼，完全是大逆不道！
要不是因为杜沛和他们同为异化人，怕是他们早就冲上前，把杜沛撕碎了。
感受到四周蔓延而来的杀气，杜沛吓得倒退一步。
他在脸上挂出茫然和惶恐的表情，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实际上，他的眼神在众人脸上盘旋，心情再度沉郁些许。
没想到他们这么维护李元绿。
这可不是好事。
杜沛作为旁观者，清晰看到李元绿制作异化人的全过程。
完全能够用“轻松简单”四个字来形容。
而她制造出来的异化人，就像是她最忠心的狗，愿意为了她，去攻击任何不尊敬她的人。
现在她只是控制了一个小小的第四监狱，就能让他满后背冷汗。
要是她扩大规模，多控制几个监狱，甚至把一整个处理厂区域的人全都异化成功。
她岂不是能轻轻松松创建个新的王国？
到时候，他又有什么用处？
杜沛本就因为自身能力不强，无法彻底掌控垃圾星而烦忧。
现在得知李元绿拥有了更强大、能够将人彻底洗脑的方法，顿时坐立难安。
偏偏他还要伪装自己，在脸上挂起难看的笑容，跟着李元绿。
眼睁睁看着李元绿随手制造出一批又一批的异化人。
而这些异化人，在变成人形后，全都成为了李元绿的狂热下属。
他们眼睛里的敬仰，看得杜沛手脚冰凉。
等李元绿暂时中场休息，杜沛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上前：“李秘，你把这些人变成异化人之后，接下来是怎么想的？”
“他们成为异化人，的确能给垃圾星带来很大的贡献。”杜沛绞尽脑汁，不停吞咽着唾沫，试图让自己的想法合理化，“可是他们也是一股不稳定的流窜力量。有他们在，垃圾星很容易出现大大小小的问题，不利于管理。”
听着杜沛啰啰嗦嗦的发言，李元绿猛地转过头，看向杜沛。
杜沛被她的突然转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一步，同时垂下头，想躲避开李元绿的视线。
静静地盯着杜沛看了一会儿，李元绿终于开口：“既然如此。你有什么高见？”
听李元绿征询他的意见，杜沛长舒一口气。
他没有犹豫，直接将早就藏在心底的想法说出来：“我觉得吧……我们可以减缓异化人的生成速度。先把第一批异化人处理妥当，让他们拥有合适的工作岗位，再去制造下一批异化人。否则实力强大的他们堆积着无事可做，很容易离开监狱，去外面闹事。”
“我知道你创造异化人，是想守卫垃圾星的和平，让垃圾星变得更安定，百姓们都安居乐业。”说完想法后，杜沛生怕李元绿不愿意，又连续不断地试图往她头顶扣高帽，“可武装力量太强，反而会让平民百姓事陷入困境。所以我觉得，控制住他们的规模，才是最好的想法。”
杜沛把话说完，便试探着去看李元绿的表情。
却发现李元绿始终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她的眼神过于奇怪，让杜沛心里忍不住敲鼓。
“李秘，你这是……什么表情？”最后，杜沛还是没忍住，询问李元绿的想法。
“杜厂长考虑得的确很周到。”李元绿收回视线，沿着硕大的厂房巡逻，“我之前没想过，他们聚集在一起，要是危害垃圾星的普通百姓怎么办。”
杜沛连忙点头。
但李元绿紧接着，话风一转：“既然他们实力强，会对普通百姓造成威胁。那我就把整个垃圾星的所有人都转化成异化人。大家都有实力，就不用担心哪一方会被伤害到了。”
说着，李元绿骤然转身，望向目瞪口呆的杜沛，笑着询问：“杜厂长，你觉得我的想法怎么样？是不是很好？”
“这……这……”杜沛瞠目结舌，许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等到最后，他才勉强露出个难看的笑容，点头同意：“的确是个好主意。”
“可是整个垃圾星有那么多人，你想要把他们全部变成异化人，要到猴年马月啊？”
杜沛不敢直接忤逆李元绿，就绞尽脑汁，思索着怎么开口，才能更好地劝服李元绿。
可他的语气实在是太急迫，李元绿就算装傻，也不可能一直装下去。
于是她在沉默片刻后，慢吞吞地转过脑袋。
这一刻，明明杜沛恢复了正常的身形，能够微微俯视李元绿。
但他还是完全没有“俯视”的感觉。
他觉得灵魂从身体里飘出去，跪伏在地上，正在不断地磕头。
他从心底里害怕李元绿现在的眼神、动作和表情。
因此，毫不犹豫地跪地求饶。
连带着他的肉体，竟然也出现了畏惧的情绪。
膝盖微微颤抖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毫不犹豫地弯折。
幸好杜沛还仅存着些许脸面。
并未真的跪下去。
但他的额头，仍然布满了淅淅沥沥的冷汗。
他伸手抹了下额头，只觉得掌心里顿时也充满了汗液。
微风吹过，他的掌心泛起一阵水分蒸发后的凉意，更让他胆战心惊。
几乎要肝胆俱裂。
就在杜沛强撑着，与李元绿对视时，李元绿却淡定地收回视线。
她只轻轻道：“我做事，你评价两句就算了。还轮得到你指指点点？”
和想象中的歇斯底里或者暴怒不同，李元绿说这句话时，并没有太多的情绪。
她十分稳定地开口，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会儿去吃饭吧”。
但话里的内容，却仿佛一把利刃，刺入杜沛的胸腔内。
杜沛腿一颤，竟然“扑通”一声，狼狈地跪在地上。
跪地的瞬间，膝盖传来与坚硬地面碰撞的剧痛。
但他异化后的身体，体质非常好。
即便被用力撞击了膝盖，依然能快速地修复。
感受着膝盖处传来的痛痒，杜沛颤抖着嘴唇，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开口。
李元绿垂眸，望着跪在她面前的杜沛。
能让垃圾星的实际管理者给她下跪，这是原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李元绿就这么轻松地靠着一句话做到了。
可她的面上没有任何喜悦情绪，她只是伸出手，轻轻捏住杜沛的脑袋。
然后，她侧头，看向旁边的李丫：“你过来，把他带走。”
听到李元绿的吩咐，李丫知道，她该动手，把杜沛做成傀儡了。
可能因为她是李元绿制作的第一个异化人，李丫觉得自己能隐约察觉到些许李元绿的想法。
就像是神明在想事情时，会将心情传递给他的第一个子民。
刚才，如果杜沛能乖巧听话些，或者李元绿还能留他几年活命，让他好好管理垃圾星，彻底将垃圾星的各大势力打乱重组，融为一体。
这些事情，李丫并不擅长，大秘书一个人做起来也累。
若是能让杜沛继续出力，就好了。
只可惜，李元绿一闪而过的善心，杜沛没能抓住。
他仍然忌惮李元绿，并且明里暗里地想制止李元绿的势力扩张。
既然如此，他就没有了别的价值。
只有这具皮囊，和皮囊代表着的身份，残存着些许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