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也是有意思,这两人明明是父子,相处起来却连两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都不如。
气氛里弥漫着算计和火药的味道,目光接触间都不约而同地上了四五道心防。
其实伯特并不讨厌这个艾瑞克斯,不仅不讨厌,反而有意栽培他,二十年前那件事……他甚至想过带这个孩子走。
仅仅是因为,这是阿切伯尔德为他生下的第一个孩子。
相比起来,那件事之后伯特在阿切伯尔德的逼迫下与他生育的安更加不讨伯特喜欢。
但是什么时候这种情况发生了改变呢?
是选择继承人的时候他漫不经心的一句“安看上去不错”时;是在伯特被阿切伯尔德软禁到心生怨怼,而这个在二十年前被他“抛弃”过一切的幼崽来到他面前,展露张牙舞爪的野心时;还是在他发现,这个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悄长大的孩子在谋划着杀死自己的雌父以登上皇位时?
艾瑞克斯是多疑且充满野心的鹰隼,他的能力在更大限度内允许他不相信大部分人,但他的多疑和残暴会害了他。
艾瑞克斯见伯特一直在发呆,亲切地开口:“说起来,前几天听护卫说,雄父去了一趟研究院,那时候我正好闲着,想去跟雄父见一面,只可惜到地方的时候,雄父已经离开了,心里一直觉得可惜。”
“不过好在,路上碰到了塞西尔上将,他似乎与雄父见了一面,探讨古文献来着?”艾瑞克斯笑眯眯地将目光转向伯特,“是教廷的古文献不够雄父看了吗,我记得皇宫书房里还有一些,有时间我让人送来。”
伯特一点都不吃他这一套:“是吗,多谢陛下费心。”
艾瑞克斯说话的时候伯特一直盯着他的嘴,勉强能理解他的意思,但也未免有点太废眼。
伯特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心道早知道刚才就不叫那个翻译官出去了,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艾瑞克斯脸上的笑容一顿,接着说:“雄父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伯特反应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陛下在说什么。”
“雄父又在装傻了。”艾瑞克斯摇摇头,说,“您知道的,塞西尔上将是我看中的部下,他的才干令人欣赏,但如果他的立场不正确……”
“你是在威胁我吗?”伯特淡淡地打断他。
艾瑞克斯勾唇:“怎么敢呢?”嘴上说着不敢,但他得逞的表情已经告诉了伯特所有。
只要让伯特感觉到他的威胁就够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告诉他的,撒个谎就行了,伯特开口:“关于边境的荒芜和开荒记录,我认为这没什么好说的。塞西尔上将本来就是镇守边境的将领,对边境感到好奇是正常的,我只是解答了他的一些问题,没必要上升到立场的角度。”
他说的跟塞西尔告诉艾瑞克斯的大差不差,这个谎勉强能圆起来。
到这里再追问就显得有点不懂事了,于是艾瑞克斯笑了笑,说起其他的话题,多是皇廷发生的趣事和日常生活中的琐事。
他态度亲切,轻声细语,乍一看上去,这两人真跟寻常父子一样。
*
与此同时,黑市最东边的停机坪。
说是停机坪也不是很准确,其实这里只是一片建筑拆除之后迟迟没有开发而留下的空地而已。脚下是荒芜的土地,厚厚一层土覆盖在上面,稍有点动静就能扬起一阵黄沙,要是再起阵风,那就更要命了。
外表涂装着β-4537牌号的航行舰缓缓落地,扬起一阵黄土,乘客们被乘务员兼司机赶下航行舰,还没等落地就被黄土糊了一脸。
在最后一名乘客踉踉跄跄还没站稳的时候,航行舰就好像被人赶着似的,迫不及待地启程离开,又掀起一阵黄土来。
阿瑟挡在诺兰身后,充当一块挡风玻璃,为他挡住了大半即将飞到身上的黄土。
诺兰有所察觉,没有回头,低声道谢:“谢谢。”
“不……呸呸,不客气。”阿瑟一开口说话就吃了一嘴黄土,他还非要把话说完,“呸,这是……我应该做的……咳。”
结局是被黄土呛到了嗓子里。
诺兰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然后迅速压下去:“我们该走了。”
说着,他走在前面,目标是黑市。
黄土漫天的土地在黑市外围,想要出去的话不必去往黑市内部。见诺兰脚步不停地往黑市走,阿瑟急忙跟上去,忍不住劝他:“诺兰,我们可以从外面绕出去,不用去黑市的。”
黑市就是黑市,无论是主星上的还是其他行星上的,黑市都是危险的存在。
主星上的黑市并不会因为发展程度高而更加文明,相反的,主星黑市比其他行星更加鱼龙混杂。
毕竟,其他行星上的黑市里可能有因为生活上的问题而不得不住在破旧的住宅楼里的人,而在高度发达,又人口过度饱和的主星,黑市就是那些游走在法律边缘的危险分子的培养皿。
“嗯。”诺兰漫不经心地应着,脚步却不停,直直地往黑市走。
他在前面走,阿瑟在后面苦口婆心地劝,吵吵嚷嚷间竟来到了黑市的入口处。
黑市是一种由弃置的住宅区改造成的黑色市场,经过多代多次的改造,它的大街小巷已经完全失去了格局,一走进去,层层叠叠的全是小巷和墙,比迷宫还要复杂。
在这里,光脑上的地图已经不好用了,阿瑟收起光脑,又劝了诺兰一句:“诺兰,我们可以从外面走的,里面的路太复杂,而且主星的黑市里全是暴力分子,你……”
“你觉得我应该害怕这些吗?”
诺兰一句话把阿瑟噎得哽住了脖子,憋了好久才吐出来一句:“不应该。”
他忽然想起来,诺兰确实不用怕。
诺兰敢用迈尔斯威胁艳垢,能从布莱克手里逃出来两次,区区暴力分子,哪里值得他害怕?
就在阿瑟准备相信诺兰时,忽然听到了枪声。
枪声是从黑市里传来的,不近,至少是在黑市的中心地带,但阿瑟还是下意识挡在诺兰面前,护住了诺兰。
诺兰平静地拍拍阿瑟的手,跟他说了句没事,转头就冲了进去。
阿瑟吓得头发差点竖起来,魂飞魄散的追上去:“我们应该找路从黑市里绕出去,而不是直接闯进黑市,诺兰!”
他多希望诺兰能明白,遇到危险的第一件事应该是躲起来而不是硬刚!
“但我们现在是黑户。”诺兰漫不经心地瞎扯,脚步不停。
阿瑟说:“可是我们有身份证明。”
“……忘了。”诺兰忘得理直气壮,毫无心理负担,“所以你要跟我分道扬镳吗?”
“……”
阿瑟没话说,闷头跟上。
面对迷宫似的黑市,光脑没法导航,有导航也看不懂,他们根本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
在这样的迷宫里穿梭,最重要的是感觉,其次是向导。
好在诺兰是个感觉不错的向导,他带着阿瑟在大街小巷之间穿梭。
十几分钟后,阿瑟晕头转向地开口,刚想问诺兰他们到底要去哪儿,却突兀地闻到了一股味道。
那味道像是雄虫的压迫信息素,但阿瑟有点不确定。
因为此刻信息素只剩下一点余韵,失去了压迫作用,阿瑟能意识到它是压迫信息素,根据是自己骨子里自带的生理性不适。
诺兰似乎也闻到了这味道,他鼻翼微动,抬手示意阿瑟停下。
“能闻出什么?”
阿瑟反映了一会儿,才说:“是个雄子,似乎遇到了危险。”
诺兰点头:“但如果单单只是遇到了危险,不会留下这么重的痕迹。他受伤了。”
阿瑟跟着点点头,确实有异常。
“跟上。”诺兰言简意赅地道,走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