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擎苍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当然不会用这样的机会来交换温馨的安稳——因为交换不来。付贤龙这样的人,巧言令色,口蜜腹剑,就算此刻迫于形势答应以后不再骚扰温馨,出了这个门他就不会认账了。
但是交换梁琪不一样,一手交人一手放人,这是付贤龙想耍赖都耍不了的。
付贤龙一双冷眸死死的盯着厉擎苍,包厢内的气氛一再僵持。
半晌,付贤龙才开口问,“你约我见面,早就想好了趁机威胁我?”
厉擎苍并没有否认。
他知道付贤龙对他的执念——付贤龙对于在他面前落井下石这件事,有着近乎偏执的执念。或者说,付贤龙对于折磨他,弄死他这件事,乐此不疲。
打电话的时候,他处于劣势,付贤龙一定会来。绝不会不来。
而且因为付贤龙的自大张狂,不会对他有太多的防备。所以厉擎苍从一开始就带了武器,他就没打算放过这次难得的机会。
付贤龙从厉擎苍的沉默里得到了答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他讥讽的看着厉擎苍,意有所指的道,“你真是个伪君子,从头到尾的伪君子!三十年了,你从来没变过!”
厉擎苍脸色变了变,“我早就说过了,三十年前的那件事跟我无关,你记恨了三十年,这场闹剧,也该停止了,毕竟朋友一场,我不想真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这就是我的态度。”
“可惜了,我只想跟你不死不休。”付贤龙冷笑,“你造成的后果,一句轻飘飘的跟你无关就想揭过去?做梦!”
“看来我们还是达不成共识,”厉擎苍淡淡的道,“那就先说眼前的事吧,你把梁琪放了,我让你活着从茶厅离开。”
付贤龙两手一摊,“我不会放人的,有种——”他指了指那把枪,又指了指自己的脑门,“你就冲着我这里开一枪,一了百了,开枪吧。”
厉擎苍胸口剧烈起伏,他到底还是被激起了怒火,拿起桌上的枪,直直的抵在付贤龙的太阳穴上,“你别以为我不敢!”
“开枪啊,别做孙子。”付贤龙无所畏惧的看着他,怪异的笑着,“你愣着干什么?当怂逼吗?”
厉擎苍眸光冰冷的盯着他,付贤龙毫不退缩的跟他对视。
良久,厉擎苍深吸一口气,那把枪在手中翻了个个儿,终究还是没开枪,枪管冲着付贤龙后颈狠狠地砸了下去!
付贤龙的头被抵在桌子上,嘴角吐出一口血,可他得意极了,笑的很嚣张,“你不敢动手,哈哈哈哈,厉擎苍,你不敢动手!我就知道!三十年了,你还是一样的怂!”
“把梁琪交出来。”厉擎苍冷冷的看着付贤龙,声音冷厉道。
付贤龙依旧哈哈哈哈的笑着,用一种瘆人的目光看着厉擎苍,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我不交出来,你能拿我怎么样?”
厉擎苍冷笑一声,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他调成外放,把手机扔在付贤龙脸前面。
“厉总,我们已经接到付老夫人了,她听说我们要带她见她儿子,很开心,现在马上就要登船了。”电话那头传来助理王博的声音。
付贤龙在听到“付老夫人”四个字的时候,脸色瞬间变得狰狞起来,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可是厉擎苍的枪管又是狠狠地一下,重新把他的脸按在了桌子上。
“厉擎苍,你这个小人!你这个畜生!”付贤龙声嘶力竭的大骂,“你把我娘放了!我们之间的恩怨,关我娘什么事?!你有种冲着我来啊!放了我娘!”
厉擎苍面色不变,声音冰冷,“那我们之间的恩怨,又关温馨什么事?你却几次三番的对她下手!如今同样的事发生在你身上,怎么就不行了呢?”
“禽兽!畜生!”付贤龙疯了一般的破口大骂。
“你不配做人!你不配做人!”
“亏我娘逢年过节都念叨你,你却这样对待她!”
“你就是个畜生!你禽兽不如!”
厉擎苍声音很平淡,“骂吧,不管你怎么骂,也改变不了事实,付贤龙,我一直不想跟你闹得太难看,可你得寸进尺,以前小打小闹也就算了,现在竟然把主意打到温馨头上,你真当我是死的吗?”
“这些年,如果不是我一味的容忍你,你以为你能走到今天?当初的事,我欠你的,可我也不欠你的!别太理所应当了!”
付贤龙眼睛通红,死死的瞪着厉擎苍。
厉擎苍不动如山,只等着付贤龙的回答。
半晌,付贤龙咬着牙咽下了这口气,“我把梁琪交给你,我答应不再动温馨,你把我娘放了,以后别再打扰她!”
厉擎苍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收起了枪,往后退一步,“我的人接到梁琪,就会立刻把付老夫人送回去,不会让她受到半分惊吓。”
付贤龙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他往旁边狠狠地吐了口痰,恶狠狠的盯着厉擎苍,“虚伪!”
付贤龙的咒骂,厉擎苍毫无波澜,他只是站在那里,等着付贤龙接下来的动作。
付贤龙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他跟厉擎苍这种冷血无情的畜生不一样,他不可能不管自己的亲生母亲。
母亲是他唯一的软肋。
原本,他把母亲安排的很妥帖,海外不起眼的房产,房产跟他没有任何关系,雇佣的是毫无背景保姆,甚至母亲在那边用的名字也是假的。
可即便这样,还是被厉擎苍找出来了。
付贤龙心里气愤的几乎要呕血。
再加上梁琪的叛变。
他这段时间的苦心经营,几乎全部化为泡影。
这就是厉擎苍的手段。
付贤龙嗤笑一声,倒也能屈能伸,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把梁琪送到宁夏路交叉口,会有人接应。”
挂了电话,他看向厉擎苍,“你可以派人过去了。”
厉擎苍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没有移开,手机迅速拨打快捷号,秦安很快接起来,“厉总?”
厉擎苍语速很快,“带几个人,去宁夏路交叉口,把梁琪带回去——不必要的情况下,尽量不要动手。”
秦安声音一凛,连忙道,“是,厉总。”
厉擎苍把手机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一直警惕着付贤龙。
在他的印象里,付贤龙可不是一个会老老实实认输的人。
他担心付贤龙随时会反扑。
但幸好,也许是他找出了付老夫人,让付贤龙彻底死了心,付贤龙并没有任何异常动作,两个人互相防备着,等待那边的结果。
过了十几分钟,厉擎苍的手机先响了,是秦安打来的,“厉总,人接到了,现在已经在回程的路上。”
“好。”厉擎苍放下手机。
那边,付贤龙也接到了手下汇报人已经交出去的消息。
他看着厉擎苍,皮笑肉不笑,“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厉擎苍冷冷的看着他,再次警告,“今天的事不是意外,我希望你能明白,如果你再对温馨做什么,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付贤龙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慢慢的退出了包厢。
厉擎苍带的人立即冲了进来。
紧接着,付贤龙猛的踹开了包厢门,他的身后,是他今天带来的人。
之前这些人都被厉擎苍的手下拦在门外,直到现在才终于能为他提供助力。
但付贤龙也没觉得他能靠这些人从厉擎苍面前杀出去,要是能的话,他的人就不会被厉擎苍的人拦下了。
他没那么蠢,只是到底咽不下这口气。
“厉擎苍,你给我记住,我们之间,不死不休!”
说完,他便带着人离开了。
厉擎苍眼神复杂的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正要起身离开,手机突然响了。
“厉总,”是秦安打来的,欲言又止的问,“那个……梁琪,应该送哪儿去啊?”
厉擎苍想也没想便道,“先安排到温城,等我有空了,会过去跟她见面。”
救下梁琪只是形势所迫,对厉擎苍而言,梁琪其实已经没有半点利用价值了,而且作为他的前妻,出轨加上背叛,还有借助生产死遁,他如今对这个人,心中毫无波澜。
但不管怎么说,梁琪这段时间也帮他做了不少事,厉擎苍还是很愿意随手给她一个善终的。
可是没想到,秦安犹犹豫豫的道,“厉总……梁琪她好像并不想去温城。”
厉擎苍有些不耐,“这种事,她没有做主的资格。”
“可是……”秦安有些头大,“她说……她知道一个很重要的消息,她想用这个消息换……换她留在榕城,嗯……还要求住您名下那套天玺苑的别墅。”
厉擎苍并不在意,“告诉她,不管是什么消息,都没这么值钱。”
“她说,是跟太太有关的消息。”秦安终于把所有的话说了出来,“她说如果您不知道,或者掉以轻心,后果会非常严重。”
厉擎苍眉头皱起来,跟温馨有关?
他沉默了两秒,便改口道,“先把她送到天玺苑吧,回头我找个时间去跟她见一面。”
“好。”秦安明显松了口气,显而易见对面梁琪将他折磨的不轻。
厉擎苍解决了付贤龙,心情也难得的轻松,他突然很想见温馨,虽然自从他的身份被戳穿之后,温馨一直对他不冷不热的,但他哪怕只是见到温馨,能跟她共处一个空间,都觉得心旷神怡。
回去的路上,他在心里盘算着梁琪的事要不是告诉温馨,如果告诉温馨的话,就显得太刻意,毕竟他留下温馨的理由是“契约”,温馨大概也对他的感情生活毫无兴趣。
但如果不告诉温馨的话,万一她再对他产生误会,那他本来就岌岌可危的信任值恐怕要掉成负数。
可要告诉温馨,势必要解释前因后果,他跟付贤龙当年那段往事难免要重新提起。厉擎苍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但他怕温馨对他有看法。
厉擎苍很少有这么纠结的时候,他是个成功的商人,平日里说一不二,雷厉风行,可唯独跟温馨有关的事,他总是小心翼翼,生怕把自己好不容易积累的好感败坏干净。
这样一路纠结着,一直到家里,他都没有做决定,只能暂且把这件事先放下。
开门进去,月嫂带着沐沐去公园了,保姆正在准备晚饭的食材。
温馨没在客厅。
厉擎苍有些奇怪,轻轻推开了卧室的门。
温馨竟然在卧室里画画。
她坐在窗前的书桌前,灯光将她纤瘦却笔直的身影照出一道影子,她手里拿着毛笔,面前摆着一个平板电脑,上面正在播放绘画课程。
厉擎苍从来不知道,温馨竟然对画画感兴趣。
他没敢打扰,但也没离开,温馨在那画画,他就靠在门框上看她,看她那一头被随意绑起来的柔软长发,看她白皙细长的脖子,看她的耳朵,她的后背,她不断在动的右手。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可以盯着对方看很久很久,不觉得无聊,不觉得浪费时间。
这是一种很新颖的体验,厉擎苍以前从未有过。
可惜扫兴的是,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温馨吓了一跳,仓促回头,看到厉擎苍,神色明显紧张了,毛笔沾在纸上,印出了很大一坨。
温馨忙问,“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厉擎苍走过去看了看,温馨画的是风景,远山近水,画的竟然颇有水平,厉擎苍略懂一些山水画,能从中看出一丝灵气。
再一看被他吓到之后落下的那一滩墨,厉擎苍叹了口气,“可惜了。”
温馨红了脸,连忙把纸收起来,“我……我随便画的。”她提醒道,“你的手机还在响。”
厉擎苍点点头,接起电话,走到窗边,“喂?”
“厉总,梁父又联系我了。”冯恩泽有些无可奈何的道,“听那意思,好像是想给梁琪办一场追思会,他希望您能参加。”
“追思会?”厉擎苍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他又缺钱了?”
“目前来看,”冯恩泽谨慎的回答,“应该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