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馆子老是遇到这种事情,林风庭都有些无语,江湖和生活挨那么近吗?
换了家店,接回还在街上闲逛的长辈们,点了两桌菜,大家就坐下一起吃午饭。
冯禾倒是有些拘束,他在外人面前一向是放不开的,而且这两大桌人里面就他一个外人。
拘束才是正常的,越有礼貌越害怕失礼冒昧的人才会越小心谨慎,林风庭反而对这位老师傅更高看了。
不过大家都是会搞气氛的,互相推杯换盏说过些话后,也渐渐熟络了。
等饭吃得差不多了,林风庭对冯禾说道:
“老师傅,我们很快就会离开扬州了,但就是有些事不太放心,想请您帮个忙。”
冯禾吃人嘴软,也不好说出拒绝的话,便道:
“林小哥,你有事尽可以吩咐,只要我办得到、只要不伤天害理就行。
林风庭道:
“哪儿能啊?是这样的,我结识到一个品性不错的兄弟,我请他帮我在瓜州古渡建个仓库,也算给他寻了个事做。不过他一个人应该不太忙得过来,我便想请老师傅您去帮衬一下他,也照看一下他,别叫地痞无赖恶邻小吏这些苍蝇小鬼欺负了,每月给您十两月钱。”
冯禾一听,立马拒绝道:
“不了,我在扬州可能也待不长久……”
林风庭打断道:
“无妨,您随时想回渭州随时就回。也不是叫您当打手,我那个兄弟为人本分心地善良,不会四处惹是生非,我就是怕他露财了叫人敲诈或让人蒙骗了,您隔段时间抽空去看一眼就成。我还拜托了福威镖局的史镖头也帮忙照看,不过人家镖局也要走镖哪能天天盯着?要是他有事您在关键时刻救他一救就成!而且胡家施粥之事,您若得空也可帮忙监督一二。”
冯禾考虑了一下,片刻后道:
“行,只是给钱就不必了,谈这东西容易伤了感情。”
林风庭道:
“一码归一码,做事的人就该收到回报。您不是还要代兄收徒吗?有银钱傍身还能给徒弟买好药材淬炼身体,还能给徒弟锻打好兵刃。穷文富武分毫不会假,练武不止费衣衫鞋袜,还要吃得够多够好,处处都得花钱。”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冯禾就是没钱才在大街上卖艺卖药的,累死累活弄一天才能赚几个钱?有份稳定的收入正是他所急需的。
于是他也不再推辞,道:
“那好,我应下了,不过月钱也不用那么高,一二两银子就已经顶天了,十两我实在无法厚颜去领。”
林风庭更认可对方了,是个实诚人,更是个知足朴实的人。
“十两还是要给的,就当我投注,投注您收的徒弟将来一飞冲天,到时候我们兄弟好来沾沾光。”
冯禾知道对方是真心想帮衬自己,里面只有敬重,并无怜悯。感激之下他也不再推辞,便道:
“那冯某就厚颜了!”
……
在扬州玩得够久了,也该启程继续南下。
收拾好行李,又备了礼物去福威镖局史镖头家拜访,寒喧一阵之后又去拜访丐帮的钱长老,不过钱长老居然有事离开扬州了,众人只得留下礼物和书信。
出了丐帮分舵,径直去了韩家。韩垕不在,韩飞虎倒是正好在煮茶,大家就坐下品尝了一番新茶的滋味。
饮过茶,聊了些家常,又给苏家老仆付爷一家(林语家的老仆)留了些银钱,大家就辞别韩飞虎的多番挽留,径直去了瓜州古渡。
袁徽办事还真利索,林风庭给他指的那片坡地已经被他买了下来,此时正有十几个汉子在那里抡锄头除草整地呢。
给了袁徽鼓励,又再给了些资金支持,还把冯禾的住址告诉了他,众人直接就从渡头上启程上船了。
这是林风庭提前托袁徽帮忙买的船,花费倒真不少,两百两银子,堪比中产之间全部的家产了。
解下缆绳,不展风帆,只因此时吹的是东南风。李高平和李宗德是岳阳湖边土生土长的人,划水掌船是看家本领,李叔李婶更是水上老司机,开船自然难不倒他们。
船入长江,顺流而东。此时的长江尾段并不像后世那样沉积出很多沙洲陆岛,此时只可见到些许雏形,面积大的较少,大部分只是能容鸥鹭奋振一翅。
近黄昏,看到长江东奔,沙渚鸥鹭,又有樵翁放声歌唱。林风庭忽然想起了《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杨慎此时该是壮年了吧?好像即将不久就会到来的的嘉靖三年,他就会被贬谪去云南,途经长江时才会写下这曲韵贯千古荡气回肠的大作。
朱厚照应该也暴毙豹房之中了,不知消息何日才能传至这千里之外的江南,也不知这朝局会发生怎样的动荡。
还是杨慎说得好,千古事,笑谈中,且让这大浪去淘洗冲刷,咱们只静对青山,笑看夕阳晚照。
尽黄昏,入薄暮。经山过村,见村舍中一派欣欣气,回首又见江烟浩渺,船影飘荡,又有新月上中天,意颇恬淡。
林风庭便边饮酒边挥笔写道:
《暮过江村》
日暮江烟渺,苍山黛云绮。
渔唱孤灯晚,叟老弄孙怡。
樵歌萦山朗,鹅犬闻响啼。
萤微绕芳草,苇高庇眠鱼。
月映光辉素,风清竹柏依。
叶影独酌客,浊酒亦成醴。
兄弟们刚好过来叫他吃饭,便见到了桌上的这首诗,不禁轻笑这小子哪来那么多诗情画意?纷纷围住他耍笑起来。
李高平道:
“哟!你都会喝浊酒啊!这谪仙居的谪仙酒什么时候成浊酒了?”
林风庭厚着面皮道:
“我喜欢喝新酒,这十五年陈酿在我这里太浊了!”
米为义道:
“那三五十年的陈酿在你这里岂不是连洗脚水都不如?”
林风庭道:
“那倒不至于,马马虎虎当粗茶喝呗。”
向大年道:
“你这茶可够粗的,一小口下去一两银子都打不住。而且你这‘独酌’二字不好,这么多兄弟都在,你一个人悄悄躲着喝怎么行?要我说要,抬坛搬缸,咱们到船顶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