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的老爷和公子都是大雍的将领，三年前北伐匈奴，不幸中伏，全军覆没，老爷和两位公子都阵亡了，尸骨无存。”
“而与此同时，京城里流传起谣言，说是大小姐生辰八字，命格过硬，克死了父兄，大小姐听闻之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七天七夜，出来之后，性格大变，就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秦四解释着缘由，连连叹气。
生辰八字，命格过硬？
宋云帆顿时来了兴致。
在前世，他也遇到过不少封建迷信的病人，对于他们口中所谓的命运颇有了解。
这世界上八字最硬的人，莫过于明太祖朱元璋了，此人幼时克父克母克兄弟，长大后杀尽江南百万兵，甚至跟随起兵的功臣良将也鸟尽弓藏，屠戮殆尽，及至老年，又克死了自己的长子，死后还引发靖难之役，子孙相残。
这种人一出世，天下就不能消停，可谓一将功成万骨枯。
除非遇到命格更硬的人，才能遏制住其身上的杀气，并且将杀气转化为才气！
宋云帆身为高级知识分子，研习的又是心理学，所谓的宗教和信仰，在他的眼里，不过是人类为了寻找心理慰藉，自圆其说的外在依托罢了。
但是一件事情之所以要上升到鬼神谶纬的程度，那说明这件事情本身就存在扑朔迷离的表象，是有人在刻意掩盖真相！秦家父子之死的背后，可能并不简单！
宋云帆脑子极速运转，目光又看向秦挽月所在屋子。
屋子里，隐隐传来凄惨的哭声。
次日傍晚，秦家佛堂。
秦夫人跪在蒲团上，双目紧闭，双手合十，虔心祈祷。
良久，她起身，来到侧室。
秦四等候多时，奉上点燃的三支香柱。
秦夫人接将香柱插在了香案上。
抬眼望去。
上下七层，密密麻麻放着二十多尊牌位。
云州秦家，满门忠烈！
“夫人，时候快到了！”
秦四小声说道。
“秦四，挽月这两日用功了吗？”
秦夫人问道。
秦四闻言，有些无奈。
“夫人，自从昨天大小姐把那个书童赶出门后，她就一直没有出过门，送进去的饭，也都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
秦夫人叹了口气。
“唉！这孩子，总把父兄的死归咎在自己身上，我逼她读书，也是想让她想想别的事情，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现在看来，连那个宋七也拿她没办法了！”
秦四听着这话，鼻子一酸，自从三年前那场仗后，秦家上下都是夫人一人操持，可谓夙兴夜寐，含辛茹苦，可是……
秦家人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夫人，先生原本就对大小姐不满，今日考核不过，恐怕真的不会手下留情。”
秦四说道。
“我知道，所以准备好送先生的谢礼吧！”
秦夫人摇摇头，转身朝着大堂走去。
夜幕落下，华灯初上。
大堂内，白须白袍的老先生正怡然自得地喝着茶。
秦夫人坐在陪座上，秦四站在夫人身后。
而先生的视野里，则一前一后站着两个人。
前面的事秦家大小姐秦挽月，身后的则是新来的书童宋七。
“秦小姐，半个月前，我已经给了你第二次机会，你还是没有通过我的考核，多亏秦夫人求情，我才愿意多给你一段时间，今日，考核时间便又到了，这一次，如果你还是没有进步，那么就只能恕老夫无礼了！”
老先生放下茶杯，威严道。
他身为云州大儒，手底下教出过无数的秀才，举人，甚至是进士。
对于秦家的情况，他也是知道的。
一开始出于对秦氏父子为国尽忠的感念，破格收下秦挽月这位女学生。
原本以为虎父无犬女，然而接下来的几个月让他大开眼界。
凶狠，暴力，蛮不讲理。
这些标签，一个个打在了秦挽月的身上。
不由令人想起那可怕的谣言。
这秦挽月莫非真的是个灾星。
而对于今晚的考核，老先生也早就知道结果，又碰上其他世家大族愿意出高价聘请他，所以他也就准备走个过场，然后找个理由离开秦家就是了。
“请先生出题！”
秦挽月拱手行礼，毕恭毕敬。
秦夫人看在眼里，觉得今天的女儿似乎有些不同往日。
而站在身后的宋云帆，则心中得意。
秦挽月虽然被自己刺激到痛点，但是心里的疙瘩，就是要挑出来，撕得粉碎，才能静下心来，看清楚眼前的现实。
现在看来，秦挽月多半是把自己说的话听进去了。
长痛不如短痛！
老先生见秦挽月恭敬行礼，也有些诧异。
这大小姐，莫非是害怕被自己劝退，所以转了性子了？
“秦小姐，老夫上一回留下的功课是，让你写一首五言诗，你可写好了？”
老先生捋着胡子说道。
“回先生的话，先生布置的任务，学生已经完成了。”
秦挽月继续说道。
“嗯？”
老先生更加诧异了。
但是随即，脸色平静下来。
秦挽月学诗不久，天赋也不足，就算能写出来，也不过是打油诗罢了。
自己只要随便挑个刺，也并不影响离开秦家的计划。
而身侧的秦夫人，却激动起来。
写诗！
而且是自己的大女儿，秦挽月！
她居然会写诗了！
看来，这两天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也没有少动脑子啊！
想到这里，秦夫人看向宋七。
后者一脸淡然，似乎一切理所应当。
这个书童，自己果然没看错！
“好吧！秦小姐，你把这首诗念来听听！”
老先生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秦挽月深吸一口气。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她吟诵完毕，静静等候着先生的点评。
然而，先生却愣愣地看着她。
秦挽月紧张起来，宋七说这首诗在外面能卖二百两银子，难道老先生还是看不上吗？
自己这两天可是拿出毕生所学了！
“床前明月光……”
老先生反复咀嚼着诗句，原先准备好的说词，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秦挽月看向四周，母亲和管家秦四也都目瞪口呆。
好几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盯得自己心里发毛。
身后的宋云帆却知道，这些人都是被诗仙的文采震撼到了。
一个小小的云州城，诗仙太白还不是平趟。
“挽月，这首诗真的是你写的吗？如果是抄的，立即给先生道歉！”
秦夫人有些生气，女儿会写诗她当然开心，但是写出这样一首，完全不符合她水平的好诗，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秦挽月正想说话。
老先生却开了口：“不，秦夫人，老夫此生阅读诗词无数，从未听说过这首诗，这首诗定然是新近所作无疑！”
“不过，至于是不是小姐本人所作……”
“这样吧，秦小姐，为师来问你，这首五言诗，你准备取一个什么样的诗名？”
老先生话锋一转，提出新的问题。
能写出如此好诗，自然也能想出一个与之相配的诗名。
如果秦挽月答不上来，那可就坐实作弊了。
先生这话一出，在场人心思各异。
秦夫人和秦四紧张起来，他们本来就不信秦挽月有如此才华，若是被当场揭穿作弊，就不是眼前的先生甩手而去的事了，甚至会影响到秦家的声誉，让秦家再也找不到愿意教授大小姐的老师。
大小姐的前途，命悬一线啊！
秦挽月自然清楚老先生的意思，这首诗本来就是宋七写的，自己只是背下来交差而已，可没想到事情会变得如此复杂！
她悄悄转过目光，看向宋七。
宋云帆心里也打起了鼓，自己只给了秦挽月诗，但是却没有告诉她诗名叫做静夜思。
现在这么多人盯着，也不好当场传小抄吧！
“先生，大小姐能写出此诗，已经颇为不易，还请先生稍等片刻，让小姐好好思虑一番！”
宋云帆立即开口道。
老先生面露得色：“老夫可以等小姐一盏茶的时间！”
他方才念了好几遍这首诗，全诗的主题，看似是写景咏月，实则是借景抒情，表达游子相思之意。
若是秦挽月答出咏月，赏月之类的肤浅答案，自己就可以戳穿她的小伎俩了！
“小姐，如果暂时想不出，可以回忆一下，你当初创作这首诗时想到的场景！”
宋云帆又看向秦挽月，小心引导道。
秦挽月听到这话，想起宋云帆和自己说的诗中意象。
“……四周万籁俱静，深夜孤独一人，心头思绪涌起……”
静夜思！
她猛然想到一个无比合适的答案。
抬头，一双眸子明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