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贵人提着食盒，跟随苏培盛进到了养心殿内。
她来养心殿正殿的机会可不多，上一次好像还是替华贵妃送羹汤。
事实上，大部分位份低的嫔妃们，都只能待在自己宫里等候皇上的宣召，而且都是只能去侧殿侍寝的。
即便她们想去正殿伴驾，皇上大部分都是将人拦在外面的。
除非是那种得宠的妃嫔，才能被召进正殿伴驾。
例如莞妃、文嫔就属于这一类人，她曾经十分的羡慕。
上一次来正殿，是因为华贵妃的功劳，而且因着心里存了勾引之事，她并没有好好看看这座宫殿。
这次，她忍不住好奇的抬起头，打量起了四周。殿内的一应物件都十分的雅致、华贵，样样都是珍品，也是她鉴赏不来的。
皇上正坐在案桌后，看着手里的折子，她没有上前打扰。
她将食盒放在一旁的炕桌上，从中取出了自己炖的鸡汤，缓缓端到皇上的案桌上。
皇上感知到她的动作，抬眼便看见了桌上的汤盅，一股鸡肉的香味扑鼻而来。
他这才放下了手中的折子，看向旁边的柔贵人。
“你有孕在身，就不要站着了，去旁边坐着吧，朕自己喝就是。”
“好，那皇上趁热喝。”
柔贵人没有拒绝皇上的好意，走到软榻上，坐了下来。
她还有些恍惚，没有想起自己今日的目的，她看着这陌生又贵气的屋子，感觉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皇上端起鸡汤，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他这会正好有些饿了，这碗汤正好填补了他的胃。
等皇上将一碗汤都喝完了，这才放下了汤盅，看向柔贵人。
“柔贵人，今儿怎么想起来养心殿了？”
柔贵人回过神来，这才回答了皇上的话。
“嫔妾就是许久未见皇上，有些想念，这才做了汤来看看皇上。”
皇上听她这样说，也察觉自己确实很久没去看过她了，想到她如今还有着身孕，不由得对她也多了几分耐心。
“是朕疏忽了，朕之后会抽空去看你的。你如今身子可还好，孩子可有闹你？”
听到皇上询问起了孩子，她忍不住低头，摸了摸自己有些凸起的肚子，这或许才是自己唯一能依靠的，不由得浅浅笑了笑道：“多谢皇上关心，嫔妾和孩子都好。”
皇上这才点了点头，“那就好。”
皇上感觉今天的柔贵人，似乎跟平时不太一样，看着也顺眼了许多。
以往柔贵人总喜欢柔柔弱弱的，用闪着泪花的眼睛看别人，他总觉得十分的矫情。
而且她有时候还会学别人撒娇，没有那个本钱的话，那简直辣眼睛。
没想到今日不知怎地，看着正常了许多，他忍不住称赞了她一句。
“你今日这样很好！”
柔贵人听到这莫名的一句话，有些茫然，抬头看着皇上。
“皇上是什么意思？嫔妾没有听懂。”
皇上看她这个傻呆的模样，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嘴角，心想这柔贵人平时不是很精明的吗，这是怀孕了就变傻了吗？
皇上也不是个傻子，他有这么多嫔妃，对于女人也算是阅人无数了。
就柔贵人平时的那种作风，他一眼就能看出，她是演出来的，目的性十足。
皇上也早就知道，她不是什么柔弱小白花。
“朕的意思就是，像今日这样不装的样子，还不错。以后不要像以前那样，装楚楚可怜和撒娇了，朕不喜欢。”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震的柔贵人半晌没说出话来。
她一向引以为傲的纯情柔弱风，居然不是皇上喜欢的风格？
皇上还说她不装的样子比较好，可是她想了半天，她不知道自己不装是什么样子。
时日久了，她早就忘了，自己是什么样的性情了。
她忍不住又追问起了皇上：“那嫔妾不装是什么样子？”
皇上想了想，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表达。
“就是很自然，很真实的样子。”
柔贵人想自从自己进到正殿后，就被这里的环境影响了，只想着自己的心事，忘了来这里的目的。
没想到还反而得了皇上的赞赏，难不成自己不应该争取，不应该算计吗？
她不由得有些茫然了，对自己的前路，对自己的认知都产生了怀疑。
皇上看她又有些发呆了，不由得有些不耐烦了，这一孕傻三年的古话果然不假，连在自己面前都敢走神了。
“柔贵人要不还是回去休息吧？朕还有公事要忙。”
柔贵人这才回过神来，听到皇上要赶她走，她忙将自己心里的话问了出来。
“皇上，嫔妾来是有个问题想问皇上的？”
“哦？什么问题？你说。”
皇上对孕妇还是有几分耐心的，见她还有话，便停止了要送走她的举动。
“嫔妾听太医说，这一胎可能是个公主，不知道皇上是不是会失望？”
“朕对孩子一向一视同仁，不管公主还是阿哥，朕都一样疼爱，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柔贵人没想到皇上是这样的想法，她以为皇上跟这些嫔妃们一样，都是只喜欢阿哥的。
“那嫔妾生下公主，能自己抚养吗？”
既然华贵妃已经开始嫌弃她这一胎了，她自然就不能再把孩子送给别人，她要是能自己抚养便好了。
皇上想了想便同意了，他也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将来也夹在养母和生母之间。
再说以贵人的位份养一个公主，也不是头一遭了，他就更没有什么顾忌。
“可以，朕答应你，让你自己抚养公主。”
“多谢皇上，那嫔妾就先告退了。”
她今日的脑子有些乱，也不打算再多纠缠了，毕竟皇上都说了不喜欢那样。
所以她问完了自己想问的，就利索的告退了。
皇上看她难得这般干脆利索，也不由得看她顺眼了几分。
柔贵人走出养心殿后，便带着晚霞一起回了启祥宫。
回到自己的寝宫后，她便一直坐在软榻上，怔怔的发呆。
她的脑海里一直回响着皇上的那句——自然、真实的样子。
她不知道自己自然、真实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她也不知道，真实的自己是什么样的性情。
她好像早就把自己丢失了，她在日复一日的假面中，早就迷失了自己。
现在的她，只知道自己要往上爬，要争宠，要不择手段，要用尽心机。
她一直以来，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活着的。可是竟然有一天，别人告诉她这样的方式不行。
那岂不是，对她过去那么多年努力的一种否定吗？
晚霞看着自己主子，自回来后就一句话没说，坐着一动不动，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小主，你怎么了，难道在养心殿发生了什么事？”
柔贵人回过神来，看到晚霞一脸焦急，出声解释。
“没事，你不要着急，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只是有些事没想通而已。”
“那就好，主子有什么事想不通，不如跟奴婢说说。”
柔贵人看着单纯的晚霞，不由得心软了几分，或许大家都喜欢单纯的人吧。
“晚霞，你说我自然、真实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晚霞一脸茫然。
“主子平日里跟奴婢在一起，都是自然的啊。”
柔贵人这才反应过来，她对着自己的贴身宫女，一直都是抱着平和的心态。
既不会想着要算计什么，也不会想着要展现自己，所以这样才叫真实吗？
可是真实的自己会有人喜欢吗？她忍不住疑惑了起来。
她一直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跟自己的父亲一样，喜欢府里得宠姨娘们那样的柔弱女子，所以她才从小就琢磨着那些姨娘们的一举一动。
今天皇上那么简单的一句话，就打碎了她多年的认知，她努力去拼凑，也没有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