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也是这般,他是很正式地来提出问题的,也只有这种时候,才会叫父皇。
不然,几人私定都是喊爹,从华阳宫喊到乾清宫。
“父皇,没有什么事是天生就会的,我想去做,也想像父皇一样。”
嘴上是这么说,却同时又在心里补上一句,我不一样,确实是生而知之。
不管是梦里的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长宁都没遇到什么他解决不了的事。
长宁的眼神非常笃定,话里不仅表达了决心,还有对父亲的仰慕。
说法很高明,就算皇帝日后想起来,也不会说有一根刺插心里,觉得早就生了觊觎之心,孩子想效仿父亲而已,哪有什么错?
当皇帝的,会很欣赏这种人,无论是在用臣子的角度,还是看皇子的角度,有野心,有本事的人,才是能用的。
父母都会担心自己的孩子,但都这么要求了。
段惟和心里也有些蠢蠢欲动,只有经历过,以后才有可能担的起事来。
想要培养一个合格的皇帝,可不仅仅是那些四书五经,一个国的担子是很重的。
只是,段惟和看向齐姣,他的心都如此煎熬,更别说齐姣了。
“长宁先前已经和我说过了,我没有意见。”只是,这话的语气很轻,不像平时。
齐姣平常说话的语气虽然温和,但吐字很有力,令人听的很清晰。
到后面长安提到也要去时,段惟和自然是反对的。
就算是在现代社会,对于不同性别的期望,也是不一样的,更何况是段惟和这样土生土长的古人,下意识地就排除在外。
时代的烙印,拓在每个人的脑子里。
不过,段惟和被说服的速度也很快。
长安也不是无的放矢,大禹也有过公主上沙场的事,而且,“父皇是觉得,这么多人,还护不住一个公主吗?”
如果长宁要出征,那护卫自然是少不了的,不管谁出事,肯定会先护着皇子皇孙。
“如果没有性命之忧,那为什么不可以,至于那些风言风语,我是公主,能奈我何?”说这话时,长安的脸上是极致的自信和张扬。
她就是这么觉得,苦练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这件事,那些人的话语并不能让她停下来,也没有那个资格。
从某种方面来说,段惟和也是一个极其自信的人,毕竟从小就是太子,在这种环境的塑造下,就决定了他的性格底色。
对这样的长安,他是欣赏的,作为他的女儿,就应该是这样,不得不说的是,长安说的好像也没有错。
唯一能影响的,可能就是找驸马这事。
段惟和是皇帝,自然知道皇权是多么有用的东西,这也是一封圣旨就能解决的事,放在皇家,是小事中的小事。
若是这样,也不能完全说服段惟和,又不是完全没危险。
这件事有风险,且不是必须要做的事,说服不了他,单凭这个,还不足以让他同意。
长安看了一眼齐姣,齐姣只是朝她眨了眨眼。
这个问题,齐姣也和长安说过了,长安也没有想着,靠嘴皮子就能说服。
想领兵,你得摆出来能力,那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还掌握在将领一人手里,没有本事,怎么敢接这活。
不能去流没有价值,没有意义的血。
长安也很关注边关情况的变化,和齐姣说了她策略,而齐姣和长宁就为她找漏洞,最大程度地完善。
齐姣有后世的眼光,但对军事这方面,只能说是纸上谈兵。
和长安这种天赋异禀的比起来,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的,有天赋在,不去做,确实可惜。
而更详细的战局变化,可能只有段惟和知道,但这些,已经能说服他了,凭着这一点点消息,却能做出这么详细的计划。
长安想的应对方法是周全且有可能实现的。
这样的交谈,在那些年轻的将领身上,段惟和都没有听说过,也更能意识到,这是多么难得可贵的能力。
长宁也在一边打配合,不仅是姐弟关系,作为“同门”来说,他是了解长安的能力的,甚至在心里非常笃定,她以后会是一名神将。
或许他现在没经历过战争,但在另一边可没少经历,他也不觉得那是梦。
因为太真实了,那些下意识的反应都储存在他的身体里面。
不会觉得害怕,甚至觉得热血沸腾。
打仗这事,不看别的,就看谁能赢,能以更小的代价赢,当然最好不过,不然,后续国家的恢复都很麻烦。
长安有这个能力,那和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
物尽其用,人尽其才,用人就该这样。
只有这样,这个朝代才能长存。
长宁想的东西很多,很多时候,都是以这个当权者的身份来看这个国家。
也很自信,那个位置就是他的,不会有任何意外。
这事不小,虽然段惟和同意了,但也不可能就这样出征去。
夜深人静的时候,段惟和突然问齐姣,问她是否担心。
“为人父母,怎么可能不会担心,但也拦不住,我们也不是她。”
说这话时,齐姣的语气都透露着迷茫,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样支持他们,是对的还是错的,要是真的有那天,她是否能撑的住?
段惟和问的这个早就有答案的问题,也只是一个开口,他也有很多想说的话,就等着开始。
絮絮叨叨念了很多他担心的事,齐姣觉得他想的多,但也发现,段惟和说的那些,她也想过。
此刻,他们的心是一样的,一样的担心。
边关的情况很紧急,这事要快速敲定下来。
段惟和也没给大臣反应的机会,早上宣旨,下午就出发。
替御亲征这事不新鲜,把大皇子推出来也不新鲜,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皇帝对大皇子的重视。
不仅是伴读班底,上书房的那些夫子更不差。
只是感叹,皇上是真的舍得历练孩子,这次的情况可不一样。
知道长安公主也随军出征时,又觉得皇帝是不是在胡闹,这可不是去草原打猎,公主怎么能去呢。
尽管在之前多次的骑射中,长安都是打到猎物最多的人,甚至可以说是碾压同辈的宗室子。
但他们的反对也没用,大军出征速度很快,不仅仅是增援,还是去送粮草,肯定是越快越好。
嘀嘀咕咕的人不少,还有言官指着段惟和的鼻子骂昏君。
本来登基也有几年,在和大臣的斗智斗勇中,段惟和的脾气好了不少,现在也忍不住了,马上就让人拉下去。
现在要紧事这么多,长安长宁都出征了,他们啥都不做,就在这里叽叽歪歪,真当他是泥做的?没看到其他人精都没说话吗?
对于这种不怎么聪明,也没什么才能的人,段惟和都懒的看一眼。
可能是虱子多了不怕挠,对于这些言官的话,段惟和向来不放在心上。
之前因为一个贵妃,那些人说的更多。
他现在只希望两个孩子能平平安安地回来,至于功劳,不管怎么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反而不是最重要的。
给长安长宁收拾东西的时候,时间紧迫,也没时间来留给她来思念。
她心里又实在担心,但也没有什么办法能更进一步地保障两人的安全。
只能去折腾系统,但系统有的就那几样东西,那些药剂除了强身健体,其他作用很小,如果是紧急情况,估计也抵不上什么用。
但齐姣还是将自己库存的那些都给了长安长宁,不说别的,到时候要是能恢复一定的体力,也是好东西。
这次拿出来的形式是小药丸,吃的也方便,也没那么引人怀疑。
她和系统还有着保密协议在,不能向其他人透露系统的存在,这条规定很严格。
就是因为这样,尽管长平长乐有系统,齐姣也不可能直接跟他们说,母子坦诚相待。
齐姣也只能说这是补气血的药丸,各种伤药也没少,已经配成了一个小药箱。
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也没准备,但总是觉得还不够。
情况紧急,也没什么大场面,但皇帝亲自送行。
段惟和带着后宫众人,在城墙上送大军离去。
无数个身穿盔甲的士兵整齐列阵,胯下的高头大马也披上了战甲。
它们在不安地踏着蹄子,传来的踢踏声隐隐约约也汇成了节奏。不停地甩动马尾,像是被出征前紧张的氛围感感染了。
皇后拖着病体,脸色苍白,就算有脂粉掩盖,眼里也透出一丝颓气来,不止是身体上生病,精神上也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在坤宁宫刚接到消息的时候,皇后就不是那么淡定了。
“边关那么危险,长安……”
说到边关,皇后也想起来,长安之前一直都和她说边关的事,她还以为是想让她开心,所以才来迁就她。
现在看来,应该是早就动了这个念头,早就在谋划了。
她也知道长安想要当大将军,大多数人应该都当做是小儿稚言,每个孩子都说过这种话,但有的长大之后,根本就不会记得,更别说能实现。
像她,已经不知道小时候是否也说过这种话。
但长安比她厉害,她不仅说出来,也真的去做了。
长安身披盔甲,肩部的盔甲高高耸起,像雌鹰的第一次展翅,透露着坚韧的力量,此刻,她是一名真正的将军。
头盔之下,凤眸中透露着坚毅和果敢,盔甲的光芒是冷峻的,只有头盔上的那抹红樱,随风飘扬,灵动又鲜艳。
谁都看的出来,长安此时很开心,那样肆意的生命力,是她们平时在宫里所看不到的。
宣妃和恪嫔比较感性,眼里的泪花把妆都弄花了,但没哭出来,毕竟,这是长安想要的,她们应该是最支持的人,而不是阻止。
仪贵人就更不用说了,可能搞艺术的人就是会格外感性一些,眼泪是哗哗哗地往下掉,怎么也止不住。
经历的分离场面也不多,上一回还进宫选秀的时候。
抽抽搭搭的,话都说不出来,想到公主小时候的可爱模样,就更忍不住了。
公主小时候可乖,还给她摸小肚子,佛祖保佑,公主可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容妃眼中浮现着各种复杂的情绪,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此时,大家的心情都不好受。
大军出发的时间是算好的,不能改,告别的时间就这么多。
长安抱她的时候,齐姣忽然发现,长安快比她高了。
也有可能是早就发现了,只是,在这时候,异常明显。
长安转头看向她,忽然凑近,齐姣只感觉到头盔传来微凉的触感,长安应该是想亲她,但头盔露出来的空间很小,只碰到了头盔。
齐姣摸了摸她的脸,表示安慰,“娘等你回来。”
长安可以说是将后宫中的所有人都抱了个遍。
抱皇后时,明显觉得,手下的骨头有些咯的慌,她又瘦了。
皇后对上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有些恍惚,忽然觉得,那些纠结和痛苦,好像也没什么了,长安都这么勇敢,她也不能落后,得鼓起劲来。
长宁到后面只能是和段惟和面面相觑,准确点说,是段惟和在看这个儿子。
当初还是那么小的一团,现在和长安都长这么大了。
段惟和只是拍了拍他的肩,不再是大人和小孩。
要是回忆起来,两人还是有很多亲子相处的时光,和寻常夫子没什么不同,还有可能更加亲密。
但这孩子也确实没让他操心,上书房的那些课业,完成的比他当年还好。
最重要的是,没有半点勉强。
他好像天生就适合做这些事,那些夫子更是赞不绝口。
时间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号角齐鸣,战马长嘶。
离开的大军像黑色的河流,向远方奔腾而去,扬起来的尘土,遮天蔽日。
古老的城墙在无声地见证着这一幕,那斑驳的墙体,上面应该也记载了很多这样的故事。
齐姣只能在城墙上,远远看着那飘远的一点点红色。
在这么黯淡的色彩中,那点红,是这么的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