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棠轻声道:
“***把消息捂得严实,但其实小侯爷比寿昌郡主更不愿意成婚。***命人把他关起来,他就绝食抗议,这样闹下去,也不知这婚到底成不成得了。”
早在陈萤从赵孺人嘴里得知封衍要成婚后,就私下让人去打听消息了。
就连裴玄会让青鹤盯着她的人这件事,陈萤也早就猜到了。
所以她让身边最显眼的春桃一直在院子里做事,反而让在外人看来单纯没心机的秋棠去接收消息。
现在得知了封衍绝食,陈萤脸上流露出了隐隐的担忧之色。
她不想自作多情,认为封衍绝食是为了她。
或许他只是不想这么早就成婚生子,她也一直都知道的,这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真正的夙愿,是去边疆的战场上阵杀敌,为保卫国土立下汗马功劳。
她变了,可封衍没有变。
可是,可是……
毕竟是少年旧相识,又有着过命的交情。
两人也曾一起躲在山洞里相依为命,那时候的感受她一直记得。
发着烧的封衍枕在她的腿上,少年人的肌肤滚烫得像火焰,让她在黑夜里不再寒冷。
而她一抬头就能透过山洞顶端的缝隙,瞧见那一缕泻下的皎洁月光。
干净的月光明晃晃地照在同样干净的少男少女身上。
那时候的她还没被国公府的人和事磋磨污染,虽然心急如焚不知前途何在,但她的心思却是澄澈明朗的。
可不过一转眼,就已经白马过隙,物是人非。
如今的她是东宫的陈孺人,怀着太子的血脉。
她的故交是宣武侯府的小侯爷,被公主母亲逼着成婚,他凭着一腔少年意气不肯屈从。
他本该是自由自在的雄鹰,可现在却身不由己。
裴玄要带她去的哪里是什么喜宴,在陈萤眼里,那和修罗场没有两样!
她怎能以现在的身份出现在那里!
封衍会如何看她?
他会觉得她没有心,是来看他的笑话的吗?
她这么做,就如同在背叛当初的她自己。
陈萤的心情何等焦灼,但她知道不能由着自己这么心神不宁下去,不然若是动了胎气,这个后果是她赌不起的。
她肚子里的孩子不能有任何闪失。
陈萤沉着脸抬起袖子。
然后用袖子掩住嘴,把一粒药丸送进嘴里,然后飞快地咽了下去。
秋棠在旁边瞧见自家娘娘吃了东西,她想问些什么,却听陈萤低声道:
“我刚才口酸吃了块蜜饯,明白了吗?”
秋棠先是愣住,然后连忙点头:“奴婢明白。”
等晚上裴玄带着齐医官来锦绣阁的时候,陈萤就懒懒地侧卧在榻上,睡眼朦胧。
裴玄想到青鹤的禀报,说是整整这一日里,锦绣阁内并无任何异动。
陈萤除了吃喝养胎,然后适当地做一些不会劳累到自己的女红后,就没做过别的事,更没有偷着派人出去。
见她这般安然处之的态度,他都不禁有些怀疑自己。
莫非他对陈萤的猜忌,真是他想多了?
裴玄回过头,看了眼齐医官。
齐医官走上前,规矩地给陈萤请安,然后便让人搬了凳子坐下,开始诊脉。
裴玄就在旁边看着,眸光专注。
齐医官总共诊了两次,才微笑着收手道:“娘娘的脉象稳健,并无需要担忧注意之处。”
闻言,陈萤露出欣慰的笑意,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裴玄望着她,神色莫测。
陈萤在这时抬眸,眼神的柔情中还带着几分怯怯:“只是这两日嫔妾反胃的症状又加重了些,从东宫坐马车去宣武侯府也要一段路程,嫔妾怕颠簸之下有了不好的反应,怕是……”
闻言,裴玄勾起唇角,温柔道:
“不会有颠簸。”
陈萤露出困惑的表情,裴玄朝青鹤看了眼,青鹤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赔笑道:
“殿下都想到了,让人备了辆特制的车,就是专门防颠簸的。而且路线也提前选好了,保证平整。”
陈萤的眼皮一跳,眉头也轻轻颤了颤。
她望着裴玄,心里愈发肯定了,这小心眼的男人绝对就是故意的。
但她推脱不掉,若是再找理由只会让裴玄更加起疑,就这么拖到了封衍娶妻的那一日,她也只能在裴玄的亲自搀扶下,一步步走向那辆特制的车辇。
“小心。”
裴玄亲手为她掀开帘子,又一手护在她的脑袋和车顶中间,那温柔呵护的样子,让站在边上为他们二人送行的徐孺人差点都看红了眼睛。
陈萤朝他娇柔一笑,心不在焉地坐进了车厢里。
裴玄跟着抬脚上车时,徐孺人走上前道:“殿下,就让嫔妾也跟着去吧!”
闻言,裴玄顿住脚步,垂眸望着她,眼里看不出情绪。
徐孺人大着胆子道:
“如今陈妹妹怀着身孕,她到了喜宴上也不方便应酬交际,不如就让嫔妾跟着,也能为殿下分担一些事情。”
她摆出一副要为裴玄分忧解难的样子,还不忘了顺带暗搓搓地踩陈萤一脚,就怕裴玄不觉得陈萤是只能让他照顾,却担不起交际之事的花瓶。
车内的陈萤听见徐孺人的话,却想掀了帘子自己下来,换徐孺人上去。
可还没等她抬手,裴玄已经淡漠道:“可以。”
徐孺人愣怔着,没想到裴玄居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她准备好的话还没说完呢。
反应过来后,她欣喜地也要上车,却听裴玄道:
“陈孺人怀着身孕,车上不易拥挤,你坐后面那辆车。”
徐孺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她禁不住往车厢内看了眼,那位置宽敞着再来五个大汉都坐得下,她才不过百斤的身段,坐进去怎么就能挤着陈萤了?
见她望来,陈萤朝她无辜地眨了下眼睛。
徐孺人差点被气得背过气去,但在裴玄的注视下,她还是强颜欢笑地福身道:
“殿下说的是,嫔妾这就都后面去。”
她话音刚落,裴玄就放下了帘子。
“娘娘,有请。”
徐孺人憋屈地咬着牙,被青鹤请到后面去了。
车内,裴玄牵起陈萤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小侯爷大婚,你可给他备了贺礼?”
听着身边男人仿若不经意的言语,陈萤心里轻微翻涌了一阵,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嫔妾和殿下同为一体,于情于理都轮不到嫔妾单独准备什么贺礼,也不知道殿下为何要这么问。”
裴玄听出她语气中淡淡的不满,挑眉道:“生气了?”
陈萤知道裴玄试探了她这么多次,她也该适时的表现出一点不被信任的委屈,才更让他觉得她的态度真实。
她噘着嘴,故意偏过头不看他:“嫔妾也不明白,殿下为何就觉得嫔妾和封小侯爷不清白了。难道就凭太子妃娘娘为了污蔑嫔妾说的那些话,殿下就要怀疑嫔妾的心意吗?”
裴玄笑了笑,大手一伸霸道地把人搂进怀里,声音低沉:
“我怎么可能怀疑你,你多想了。”
陈萤又偷偷撇下了嘴,心道:
谁骗人谁是狗。
但她转念一想,不行,要真是这样她自己不也是小狗了?
毕竟,她确实是念着封衍,然后骗裴玄说她没有。
这个男人的直觉还真不是一般的敏锐。
东宫的马车行驶到了宣武侯府门前,昭阳***一身端庄雍容的明黄华裙,亲自站在大门外迎客。
瞧见裴玄来了,她脸上刚挂上喜气洋洋的笑容,转眼就瞥见他身后跟着的陈萤时,脸色瞬间阴沉了三分。
她不赞同地望着裴玄,想问他为何要把陈萤带来。
但周围人来人往的,她也不好当面发问,只能先把人迎进了门内。
陈萤就低眉顺目地跟在裴玄身后,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宫女。
徐孺人就比她张扬多了,一直都在***和其他宾客面前刻意地表现她的交际手段。
***对她倒是客气,一半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另一半是因为要拿她打压陈萤,甚至还赞了她一句:
“徐孺人不愧是清贵的书香门第出身,谈吐和身上的气度都不俗气,这才配得上本公主的皇侄。”
这话也是在暗讽边上的陈萤不配。
可陈萤仍然低着头,一点动静都没有,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见她什么反应都不给,反倒觉得没意思,冷哼了一声就不再看她。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喧哗声。
几名侯府下人急匆匆地跑来,***皱起了眉:“贵客还在场,你们怎么连规矩都忘了?”
为首的那名仆妇匆忙行了个礼,就走到她耳边着急道:
“公主殿下,小侯爷他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