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黄昏,细雨不断,远山氤氲如画。
李祈任由细雨洗涤,一步一步走回冷宫,心情格外松快。时至今日,方知我是我。
……
李祈走到院门口,发现屋内还未点灯。
他意识到不对劲,上前推门而入,冲进屋内。
“公公!徐光公公!……”
李祈点上蜡烛,屋里这才亮起来。他在屋里、院里来回搜寻、连喊了好几声,都不见徐光身影。
有股寒意从脚底漫至全身。李祈绝不要坐以待毙,他摸摸了衣袖里的短刀,坚定决绝地出门,朝凤霞宫跑去。
姚玉敏,你最好保证徐光公公没事,否则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雨还在断断续续的下着,周遭的一切是那么的昏暗潮湿。路上行走的宫女太监,见到李祈,意外的行礼起来……
李祈面无表情,眼眶发红,又一次一往无前的跑着。
为什么老天爷你总是这般折磨无辜之人?!
行至半道,突然面前走出一个人影。
李祈一顿,抬眸看去。
那个黑衣人?
“你要去哪里?”黑衣人明知故问,抬手拦住李祈的去路。
“你知道徐光公公在哪对吗?”李祈湿润的眼睛中流露恳切之情——和我去救他好吗?
黑衣人眸光一凝,“现在徐光被确实在姚玉敏那,但这对我们来说可谓是绝佳的机会。”
“只要你现在调转方向跑去御书房,向陛下哭诉你遭受到的种种不公。”
“外加上我家大人手上有关于姚玉敏多般恶行的证据。到时一同揭发姚玉敏,就可以一举扳倒姚玉敏以及那些外戚了。”
李祈苦涩一笑,内心无比清醒,“扳倒她们,我们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但是我从来都只是想和亲人相伴,之后才是争权夺利,让负我之人痛苦终生。”
黑衣人面具下的脸蓦地一滞,他不过是大人之命,确实没考虑过这些问题。
没想到李祈小小年纪,心思如此透彻。
“在青玄,掌控一切、苦难的根源永远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掌权者。可他不是神,他也会犯错,甚至动辄可能流失百万。为什么所有人都视若无睹,我不知道你们所做究竟为何?”
“于我而言,实现雄才伟略之前,我更想救徐光公公。他是我现在唯一的亲人了……还望恩人,莫要阻拦。”
“你……”
“别拦我,不去的话,我会后悔一辈子。”李祈握拳,猛地跑了出去。
无论前面等着我的是什么,我都要自己去求证,哪怕殒命。
“……他不在凤霞宫,在皇宫北郊舒心殿。”
李祈远远听见,没有回头,落下的泪随风而去,“多谢!”
黑衣人无奈看着李祈远去的背影,勇敢坚毅,倔的让人心疼。
现在只能先给大人报信,再看下一步如何行事了。
——————
皇宫北郊舒心殿
天色暗淡,细雨停了,空留冷风吹拂。
李祈到了,此情此景让他百感交集。突然他瞳孔微缩,浑身一震,眼中的徐光公公被绑在树上,鞭打的鲜血淋漓。
“徐公公!”李祈冲了上去,语音哽咽,眼泪夺眶而出,如断线珍珠一般。
满身疼痛接近昏迷的徐光缓缓睁开红肿的眼睛,见是李祈既喜又忧,喘着粗气,“殿下……你快走,老奴快不行了……姚玉敏设了圈套,就等你来啦!”徐光的眼泪哗哗落下。
李祈泣不成声,想替徐光解开绳索,却发现被打了死结。他果断抽出短刀要划开绳索,“我……要带你走……”声音哽咽不已。
徐光知道李祈还有大好的未来,自己这个快半身入土的老头只会拖他的后腿。
“这次殿下就自己走吧……”
李祈潸然泪下,满脸不舍,“公公,我只有你了……”他割绳的动作不停,近乎哀求的语气。
徐光不忍又无奈地摇摇头,泪水打湿了衣衫,浸到伤口上滋滋作痛。
终于李祈划开绳,小心地将抱住徐光,慢慢放他下来。却发现徐光又阖上了眼,虚弱的不行。
李祈轻唤一声,不忍直视徐光身上血淋淋的伤口,强忍热泪,声音颤抖,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徐光发白的头发,“公公……”
徐光知道自己将死,独留李祈,他内心万般不舍,强撑着掀起眼皮,抬起粗糙的老手摸了摸李祈的头,“李祈……好孩子,往后的日子,你要好好吃饭,好好长大……”
徐光人生第一次唤李祈的名讳,他伴李祈长大,陪了李祈十四余载。
李祈泪如雨下,“嗯嗯!”
天边冷雨骤下,连绵不绝。
徐光合上眼,猝然断气,拂在李祈头上的手垂然落下。
李祈如同被钝器击中,崩溃在雨夜的黑暗中。他无力承受亲人相继离世的残酷现实,心如断线的风筝在无尽的悲痛中彻底失重。
亲人全部逝去,他们曾经温暖的笑容、慈爱的目光、关心的问候……全都走马观花般浮现在李祈的脑海里。
“呜啊啊啊!为什么?!!”
滚滚不息的泪水,伴随着剧烈的哭泣声,打破了雨夜的寂静,仿佛是绝望与悲凉的合奏。他的声音充斥着无尽的痛楚与怨恨,带着对命运的质问。
周围阴暗潮湿、凄风苦雨。李祈身处于深深绝望之中。作为青玄皇子,他本该享受无限尊荣,却偏偏造化弄人,被命运苦苦捉弄。
他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被奸人陷害郁郁而终,后来对他很好的云妃也被无情地夺去了性命。如今被他视为最后的亲人——徐光公公也被残害致死。
他内心悲痛交加,惊觉自己的人生如此灰暗无望。
夜幕垂降,雨水不断地从天空倾泻而下。寒风掠过空旷的大殿,掀起了满地的积水。
这时有两人撑伞缓步走到李祈面前,“李祈如何,还敢与我斗吗?”
其中的人正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毒后姚玉敏。
李祈死死瞪着她,“你会付出代价的。”
“哈哈哈哈,代价?人若不狠,哪来的权势地位?”
“知道我为什么要百般致你于死地吗?”姚玉敏神色狠绝,扬声控诉不公,“我本是李洵的侧妃,为助他登顶皇位,我母族一家,付出了何等心血!”
“他本许我为后,奈何你娘来了一切都变了,他喜欢萧云的温婉贤淑、喜欢她的知书达理。曾经对我的海誓山盟全抛之脑后,不仅立她为后,还打算封当时还未出世的你为太子。这叫我如何不恨!”
“我一日坐不上后位,就一日听不到李苑喊我一声母亲。他可是我的亲身骨肉,却要叫萧云为母,我如何不痛心疾首。”
多么荒唐毫无人性的制度——若生母不为正妻,其子女便视为庶出。庶子对自己生母是生不能称呼为母,死不能为之安葬。
无怪乎后宫里的嫔妃各种明争暗斗,千方百计想要当上皇后了。她们为的不仅仅是身份地位,更是为了能够好好听一听自己的亲生骨肉喊自己一声“母亲”。
如此卑微的心愿,却在残酷冷血的嫡庶制度下,变得是如此的遥不可及,磨心熬神,痛苦万分。
“母债子偿,李祈你得给我受着!你就该和你娘那个贱人被我苦苦折磨而死。”姚玉敏俯下身,狠狠捏住李祈的下巴,趾高气昂地对着李祈咒骂。
在无情雨夜的笼罩下,李祈在绝望中清醒,决心孤注一掷誓死也要带姚玉敏一起下地狱!
这股强烈的决心让李祈重新振作起来,他决心要揭开那藏在黑暗中的真相,并用自己的行动向罪魁祸首发出反击。
“说够了吗?”李祈的愤怒已然达到顶峰,阴狠地看着姚玉敏 。猛地抬手死死拉住姚玉敏的领口处的衣衫,然后“啪”的一声,狠狠的给姚玉敏来了一巴掌。
速度之快,姚玉敏来不及反应。被打之后,人都懵了。
“你?居然敢打我?!”眼看姚玉敏将要动手,李祈看了眼怀中冰冷的徐光,眼底闪过柔情。放下尸体,麻木却又坚定地站起身来。
“那你现在杀了我好了,敢吗?姚玉敏。”黑暗下的李祈不再伪装,目露凶光。
姚玉敏强逼自己忍下怒火,一切都在按她计划之中。只要李祈再动手让她受伤,待李洵一来,随行护卫一到,到时李祈百口莫辩,永无翻身之日。
“哈哈哈,李祈你还真是可怜啊。”姚玉敏斜睨一眼旁边的宫女,朝她使眼色,让她见机行事。
“李祈你举目无亲,皇宫里所有人都不待见你。我要是你呀,早就自刎了。何苦为难自己,苦活于世呢。”她高高在上的眼神中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假意怜悯。
李祈冰冷的暗芒在眸子里闪烁,他不动声色地摸起地上的短刀。早在他第一天得到这把刀时,他就把刀鞘扔了,这刀锋利的可怕,放在衣袖之中在走动的时候,时常刮伤小臂。
李祈以这种自虐的方式,以备不时之需且警戒自己——只要我还活着一天,终有一日我会亲手让这些为非作歹恶人付出惨烈代价。
如今时机到了。
突然天边乍现闪电,伴随着霹雳声响起,雨势渐大,寒风不断。给这座阴冷森寒的皇宫笼罩上了具切的帷幕。
李祈趁姚玉敏被吓到愣神之际,迅速起跳挥刀而出。姚玉敏不高,李祈目标明确地朝姚玉敏的脖颈处刺去。
寒光刺眼,姚玉敏心慌一躲,短刀刺偏了落在姚玉敏的左脸上,李祈作势用力向下一划,登时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从脸上爬出。
“啊啊啊,我的脸!”姚玉敏完全没想到李祈会划她的脸,气得姚玉敏要发疯,对着李祈就是破口大骂,“没娘教的野孩,贱种!我要弄死你!”
短刀上的寒刃倒映出李祈决绝心狠的脸。
一旁的宫女从愣神之中恢复过来,本想抓住李祈,夺过他手里的刀。
不料这时,大殿周围的高台上涌现出了一排排的带箭护卫。
李洵一身龙袍,从人群中走出,站于高台,正对李祈,身后站着几名随行的朝中官员。
原来是姚玉敏早就安排好的人,通报了李洵。且黑衣人也通过心腹太监将消息传讯给了那位正同李洵一起议事的大人。
姚玉敏还是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得不偿失。
姚玉敏见李洵来了,哭的脸都花了,也顾不上撑伞,直直向李洵跑去,“陛下……李祈竟然划伤臣妾的脸……”
天空雷雨不断,此地犹如人间炼狱。
李祈眸光阴寒,抬头看着城楼上肃穆威仪的帝王,环顾四周,乌泱的弓箭皆朝向自己,蓄力待发。
李祈感到自己仿佛陷入无尽的深渊之中,徒劳挣扎越陷越深。他被悲伤与绝望所淹没,无法找到一丝生存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