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们说,盛家大小姐什么时候会跟裴大少爷正式订婚啊?”盛如灼耳边,八卦聊天就没停过。
“小道消息,听说快了,等盛大小姐高考结束,就订婚。”一个人插嘴进来,说。
“假的吧?十八岁也太早了。”
“早什么,裴大少今年都24岁了,裴家二老都急着抱孙子!”那人拍拍胸脯,信誓旦旦的。
这时,一道清丽柔和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众人的聊天,“你们原来在这儿呢。”
她们闻声看去,盛如灼也抬起头,只见盛若灵朝这边走来。
盛若灵今天穿得很漂亮,一身洁白鱼尾裙,裙摆镶嵌着星星点点的碎钻,头戴钻石皇冠,乌黑柔顺的卷发轻盈地落在胸前。
朱唇皓齿,美目流盼,有一种出尘脱俗、冰清玉洁的美丽,宛若盛开的白莲。
就是脸蛋上的粉感有点重,大概是因为要遮住昨天盛如灼弄出来的伤,用了不少遮瑕。
一张脸蛋打扮得漂亮精致了,藕白手臂上却没有遮掩,几道抓伤若隐若现,仔细留意便能看到。
盛如灼盯着她的手臂看了两秒,露出一个了然的笑。
盛若灵熟稔地与所有人打了招呼,亲亲热热的,神色温柔而动人。
她走到盛如灼面前时,才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仿佛才看见她:“灼灼,你怎么在这?”
盛如灼仰起头朝她笑:“姐姐生日,我当然要来啊。”
少女仰着头,稠密的长发垂到腰间,笑得好无害,但长长的睫毛下一双黑色瞳仁里,凉薄而讥讽。
“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还想着让爸妈带些蛋糕回去给你呢。”盛若灵说。
“原来这是你妹妹啊,难怪有些眼熟。”旁边几个千金听到她们的对话,道。
“长得可真漂亮啊。”
“是啊,我妹妹打小就漂亮,家里宠得不得了呢。”盛若灵笑盈盈的,眼神落在她身上那条裙子上,装若不经意道,“妹妹这条裙子真漂亮,一定花了不少钱,是爸妈带你去买的吧?”
众人的视线顿时落在盛如灼身上,那裙子虽然远不及盛若灵那身华丽,但的确美极了,裙摆处层层叠叠的薄纱,如蚕翼一般柔软轻薄,穿在身上,如同一只轻盈的紫色蝴蝶。
要知道,盛家早已落魄,那她哪来这样一条质地和设计都十分上乘的礼服?
盛如灼此时正拿了一只苹果在啃,齿间嘎嘣脆响,“捡的。”
盛若灵:“……”
“哎?你裙子上面好像有图案?”一个千金小姐突然道。
大家随着她的视线,落到盛如灼的裙摆上,只见那淡紫的轻纱里,用同色丝线绣了一只硬币大小简笔小熊,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
小熊?
盛如灼扯着裙摆看了一眼,好幼稚的动物,好抽象的线条。
她没注意到,盛若灵盯着那个图案,眼神倏然一变。
“什么啊?不会真是捡的吧,还绣了这个?”有人忍不住捂嘴笑道。
“应该是别人穿过然后绣的吧?”
“什么人穿什么裙子,难怪她能穿上这么漂亮的礼服,原来是二手货。”
“……”
有几个千金小姐二话不说开启嘲讽模式。
盛如灼靠在沙发上,也二话不说,抬手将吃了一半的苹果丢过去,正中说话最难听的女生。
林曼曼精致的发髻瞬间就散了,尖叫一声,惊愕地瞪着她,不敢置信道,“盛如灼,你有病啊!”
林曼曼是盛若灵最忠诚的跟班,一直以来,总是找机会挑衅欺凌盛如灼,这次也不例外。
盛如灼耸耸肩,无辜道:“嘴巴这么臭,我还以为是垃圾桶呢。”
“你!”
“哎呀,你们别吵!”最先发现小熊图案的女生挡在她们中间,对盛如灼道,“你先告诉我,你去哪里弄来这条利纳斯的手工裙的?”
听到利纳斯的名字,刚才冷嘲热讽的几个人皆一呆,“什,什么?利纳斯设计的?”
自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无知,一个没怎么说话的富家小姐抱着胳膊说道,“岂止是设计?是亲手缝制的!他设计的裙子数不胜数,但他亲手缝制的作品非常少,一共只有两条。看到那只小熊没有,那是利纳斯手工裙的标签,另一条我前段时间才看过,摆在m国展览馆里,这裙子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解释完,富家小姐忍不住嘲笑,“你们没见过世面,还敢嘲笑人啊?”
林曼曼涨红脸,“那,肯定是假的啊,盛如灼怎么可能有钱买……”
富家小姐黑脸,“你在质疑我?”
“好啦,”盛若灵及时打断了她们的争执,她实在无法忍受众人羡慕的目光放在盛如灼身上。
她亲亲热热地挽起盛如灼的手,“裙子很漂亮,说不定是别人送给灼灼的呢,我早说了,灼灼长得漂亮,自然有人愿意追逐。”
她一番话说得很委婉,乍一听没什么问题,但误导性很强。
果然,林曼曼立即接了一句,“切,那就是被有钱人包了呗,小小年纪不学好,裙子再贵又怎么样?要是我都不敢穿出来。”
话音刚落,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响起。
空气一静。
盛如灼捏了捏手指,微笑着等待对方尖叫。
“啊——”林曼曼捂着脸,尖叫,“盛如灼!你竟然敢打我???”
盛如灼什么时候这么硬气了?
盛如灼道:“老和尚的木鱼,天生挨打的货,嘴这么贱,不打你打谁?”
林曼曼反应挺快,立即骂道,“你打我就说明你急了,你才贱,找老男人!”
盛如灼摊手,道,“对对对,我急死了,你要是被狗咬了你也急。”
“你说谁是狗?!”
“听不清的话买俩助听器试试呢,狗子?”
嘴又嘴不过,林曼曼彻底恼了,也不顾这是什么场合了,冲上来就要抓住盛如灼。
盛若灵见状,连忙过来拉架,“别打架呀!”
“走开!我要打死她!”林曼曼下意识推开盛若灵,下一秒,盛若灵啊了一声,“好疼!”
林曼曼吓了一跳,只见盛若灵摔倒在地,那手臂内侧好几道细细的红色抓迹,她大惊,“若灵,我,我刚才没用力啊。”
旁的人赶紧围上来,“没事吧?”
“这伤口好深啊,谁抓这么用力?”
盛若灵捂住手臂,“没事没事,不怪曼曼,不是她弄伤的。是我昨天跟灼灼闹了点不愉快,她一时冲动抓了我几下,我太笨,没躲掉。”
“什么?是你妹妹抓伤的?”
“还好啦,小伤而已。”盛若灵笑得不大自然,她主动抱住盛如灼的手臂,说:“灼灼,曼曼刚才不是故意那样说你的,你打了她,也算出气了,就别闹了。等会儿你去我那里挑礼物,你想要什么我都送给你。”
甜腻的香味袭来,她突然示好,盛如灼十分淡定,说:“好啊。”
顿时,众人更加不满了,“若灵,你脾气也太好了,明明不是你的错”
“盛二小姐,你打人应该道歉吧,怎么还让若灵哄着你啊?”
“做人不能太过分了。”
更有人将怒火对准了盛如灼,道:“盛二小姐,你把你姐姐弄伤了,刚才还当众打人,你怎么这么没教养!?”
盛如灼不是第一次应对这种场面了,更不是第一次因为盛若灵成为众矢之的。
以前,她会无措,会窘迫,会等着有哪个和事佬天神下凡一样拉她一把。
但从来没有。
只有她自己。
盛如灼盯着盛若灵看了两秒,她蓦地勾起笑容,凑近问她:“姐姐,你执意要让别人指责我吗?”
盛若灵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盛如灼一脚将小茶几踹了,茶几上的饮料哗的翻了满地都是。
一干人皆愣住。
而这动静引得四周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等众人目光都聚集,盛如灼才抬起头。
盛若灵离她最近,是眼睁睁看着她上一秒刚踹翻茶几,下一秒抬起头,眼睛里就蓄满了眼泪。
眼泪说来就来,说掉就掉。
盛如灼哭道:“姐姐,我知道错啦!你不要再让别人骂我了!”
好熟悉的感觉。
盛若灵开始后悔了。
她紧急救场,道:“姐姐没有凶你,你别生气,别想太多,大家没有恶意的。”
想太多想太多,就你会pua是吗?
盛如灼哭得更伤心了,但她这次把控力度,没有像在家里那样歇斯底里。
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往下落,穿着乖巧的姑娘本来长得就漂亮,自带一种可怜劲儿,柔柔软软的像一朵小白花,哭得微微颤抖,哭得梨花带雨,非常凄美无助。
她捂住脸,“对,都是我的错,我对得起谁我谁都对不起,我活着就是错的,我不该抓伤你!可是姐姐……你冰冷的语言就是对的吗?你小嘴巴一开一合嘚吧嘚吧两句,别人都站在你那边,给我脆弱的心理防线捅了一个大洞!你让别人骂我,你舒服了,你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我的身上呜呜呜……”
“姐姐,你叫别人骂死我也没用,我只是一个高三生,我不会替你高考的,替考是违法的呜呜呜呜……就算你再怎么哄我我也不会答应的!”
顿时,周围人的脸色变得不对劲。
盛若灵脸色一白。
头一次,在她认为娴熟掌控的场所,发生了让她打脸的事情。
她脸上烧着一样火辣。
另一头,助理小心揣度着男人的脸色,一边小心询问,“裴总,需要我叫人将那位闹事的小姐请出去吗?”
裴郁臣从二楼的透明玻璃往下看,这栋别墅的二楼是与一楼中间有一个巨大的挑高,所以走廊可以清晰地看见楼下大厅发生的一切。
他的视线轻轻扫过来,黑色的眼眸如深渊凝视:“为什么让她出去?”
助理连忙低下头,解释道:“我,我见盛大小姐被人污蔑……我以为,您想护着她……”
男人的眼眸愈发幽深,某个瞬间似乎想到什么,眼里忽而缠绕了一点儿诡谲的笑意,说:“很有意思不是么,像一只小鸟。”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视线始终落在盛如灼的身上。
漂亮的小姑娘就像是一只瑟瑟发抖的小鸟儿,躲在地上大哭,哭得很真,也很假,浑身上下一股子轴劲儿,仿佛下一秒就能窜起来啄伤所有人。
吃东西的时候看起来很安静很乖巧的姑娘,原来一点都不乖。
助理闻言,便明白了,不再多言。
大厅的气氛正焦灼着,正当所有人被盛如灼一番话打得惊疑不定,满脸兴奋时,一个男人突然突然冲过来,将盛如灼拽起来,道:“别胡说八道,你怎么能乱造谣你姐!”
是盛谦。
跟着他一起过来给盛若灵“澄清”的,还有盛家夫妇。
一家人打扮得光鲜亮丽,盛母还将压箱底的翡翠镯子戴上了,看起来很重视大女儿的成人礼。
盛家夫妇见盛如灼出现在这里,还穿得有模有样的,也是一惊,此时事态紧急,他们顾不得去探究这些了。
盛母将盛若灵护在身后,朝众人解释道:“都是小姑娘打闹,我们家俩孩子前几天才闹矛盾,我家小女儿估摸着是心情不好,才说这些话的,大家别当真啊。”
这边,盛谦想将盛如灼拉出去,不想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小妹动作敏捷非常。
混乱中,盛如灼还“不小心”甩了他两个清脆的巴掌。
盛谦一时不防,松开手,捂住脸怒吼:“盛如灼,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盛如灼退后几步,直直地跟他对视:“我闹,我怎么闹了?要不要我放录音给你们听一下,看看替考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盛家人脸色大变。
盛如灼眼底含泪,蓦然笑了,“看看你们的表情,真相如何还用我拿出证据吗?所以你们就是护着她,不管我的死活,你们就是要护着她!”
“你闭嘴!”
“我不,我不,我就是要说,你就是偏心,你就是讨厌我,不然我去死好了,省得被你们利用!”
盛如灼的语气愤怒又委屈,年纪不大,简直像个可怜没人爱然后发脾气的女孩。
比起恼羞成怒,欲盖弥彰的盛家人,她这个反应让人怜爱多了。
盛如灼点到为止,说完这一句话,扭头就跑走了,捂着脸,仿佛被欺负惨了。
宴会上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大家面面相觑,刚才的情形他们都看见了,一时间神色各异,眼神交流中,惊讶的,鄙夷的,讽刺的,恍然大悟的。
其实盛若灵的养女身份不是秘密,谁都看得出来她比亲生那个得宠,但没想到盛家会如此区别对待。
“可怜啊,亲生的姑娘被逼成这样。”
“怎么会有人让亲生女儿去替考?”
有人窃窃私语。
有人嘘了一声,“小声点!”
这可是裴家未来的女主人。
周围的目光让盛若灵难堪到有些颤抖了,她死死咬住唇,转头扑进盛母怀里,委屈呜咽,“妈妈……”
盛母气坏了,也心疼坏了,“不哭不哭,他们不敢说你的!”
“可是,大家会误会的……”
“不怕,有爸爸妈妈在,我们都帮你!”
——
盛如灼没有跑远,而是跑到一楼的某个角落,随便找了一个卫生间。
她打开水龙头,清凉的水流出来,她捧起水洗干净脸上的泪痕。
盛如灼洗完脸,稍微休息了一会儿。
她本想从侧门离开,但想了想,转身来到楼上。
这栋别墅她很久以前来过几回,因为盛若灵当时想要炫耀裴家的财富,特地邀请她来住的。
三楼是客房。
盛如灼随意打开一扇门,房间里面打扫得很干净,应有尽有,她走进去检查了一圈,确定没有问题以后,锁上房门,然后搬来一个花瓶抵在门边。
行,今晚就在这落脚了。
要是有人进来,花瓶会摔碎。
这里是二楼,要是真有意外,跳下去就是了。
怎么想都比大晚上在外面安全。
想着,盛如灼才略微放心,爬上床躺下。
醒来以后,已经是天光大亮了。
盛如灼从柔软的床铺里爬出来,跳下床,拉开窗帘。
昨晚凌晨下了一场雨,窗外湿漉漉的,拉开窗户,雾气中夹杂着淡淡的土腥味。
今天是周一,要上学了。
想到学校那些破事,盛如灼有点厌烦,但想到当年自己受过的欺负,有机会全部报复回来,便又觉得未来可期了。
她拉上窗帘。
昨天换下来的那套礼服还随意地丢在沙发上,她穿的是从柜子里翻出来的新睡衣。
不愧是有钱人家的客房,柜子里挂着好几套没拆标签的新衣服,是简约的休闲衬衫和长裤,还有睡衣,男款女款都有。
盛如灼去洗了个澡,挑了一套女款白衬衫换上,又将那条紫色的小礼服折了折塞进书包里。
收拾好自己,刚走下楼梯,便在餐厅看到了正在用早餐的盛若灵。
盛若灵惊讶地看着她,目露警惕:“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盛如灼反问。
盛若灵想到什么,用一种看笑话的眼神,道:“你该不会是心虚不敢回家,才躲在我这里的吧?”
盛如灼道:“对啊,我怕得很,你昨天出这么大的糗,爸妈回家肯定要教训我的呢。”
嘴里说怕,但她一双黑亮的眼睛里哪有一点儿怕的情绪,反而是嚣张的,和无赖一样的笑。
盛如灼的长相是偏乖巧文弱的漂亮,皮肤白皙,唇色浅浅的,衬得头发乌黑,眼眸也漆黑。
她的睫毛很长,眼尾弧度微微翘起,笑起来很容易显得温驯无害,但如今,透出几分恣意任性来。
容色竟然显得更吸引人了。
盛若灵捏紧叉子,半响,她说:“好吧,可能让你失望了,昨天的妈妈已经跟大家解释清楚了,替考这事儿啊,全是她的主意,跟我没什么关系呢。”
说着,盛若灵挑衅地看着盛如灼,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一点儿不甘心和恼怒。
却什么也没看出。
盛如灼耸了耸肩:“意料之中,不算惊喜。”
盛家夫妇是不会看着自己亲手培养的女儿被抹黑的,他们永远会站在盛若灵那边,替她承担一切责任。
盛如灼走过去,捡起桌上干净的叉子,朝佣人说:“帮我做两个煎蛋,有豆浆吗,我想喝豆浆,谢谢。”
她的姿态过于平静了,盛若灵忍了半天没得到自己想看的,愈发觉得憋屈。
“瞧你的样子,你真把这里当自己家了啊。”盛若灵道。
盛如灼歪了歪脑袋,道:“说实话,如果你没被盛家收养,如果我爷爷再多活几年,这栋别墅现在就是我的。”
盛裴两家的恩情,是看在盛家老爷子的救命之恩才定下来的。
后来爷爷去世,盛家如大厦倾颓,盛如灼在盛若灵的日复一日的陷害抹黑中,成为盛家被放弃的孩子。
“什么如果不如果的!”提到盛家老爷子,盛若灵憋到现在的火气猛然挑起,她突然就破防了,指着盛如灼:“这里就是我的地盘,你是什么东西,给我滚出去!”
哈,好一个你的地盘,抢来的东西如此心安理得。
盛如灼嘲弄地想。
真不可思议,同样是盛家的女儿,一个过着优渥的千金小姐生活,每一场生日都是万众瞩目,无数祝福,成人礼也是。
好像所有人都忘记了,盛家的另一个女儿,年龄只跟盛若灵相差两个月。
盛如灼十岁以后就没再过过生日了,盛若灵却在自己每年生日后,特地邀约她来别墅小住一二天,带着她到处参观。
——“这里是花园,这边有泳池,还有车库,那里是书房、试衣间,还有娃娃屋。
我的试衣间比你家住的小区房还大,这些衣服都是当季新款呢,是不是很漂亮?
这套珠宝是裴妈妈给我买的生日礼物,都可以换好几套盛家的房子了,真浪费啊。
哎呀,你怎么哭了?”
吵死了。
盛如灼端起桌上的牛奶,直接泼到了盛若灵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