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脱下了冯秀芝身上的各种管子,他们见惯了生老病死,不意外会遭到病人家属的阻拦。
只是这个小姑娘漂亮得不像话,看起来可怜极了,求他们停下。
扑在死者身上,谁都拽不动。
许桃不让任何人动冯秀芝。
人刚死的时候,和活着没什么区别,许桃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她抱着不松手,说阿婆还没死还有救。
秦桉痛心,说不出安慰的话,他不知道该怎么缓解许桃的痛苦,只能在旁边陪着。
直到许桃哭得没了力气,秦桉抱着她,扣在怀里,拍着背。
安慰的话苍白无力,没人能代替许桃的伤痛。
许桃没再阻拦医务人员的工作。
她知道,阿婆已经走了,许桃无比清晰地感受到,温度渐渐流失的失控感。
为什么秦桉的怀里,好冷。
后续的流程,许桃反而坚强起来,不哭不闹,亲自参与。
她亲手给阿婆净面穿衣,送入冷柜。
又陪着一起去了告别厅,看着他们布置好了灵堂。
丧礼很隆重,整条街上的邻居,都来了。
许桃抱着冯秀芝的遗照,身旁站着秦桉,麻木地重复鞠躬这一个动作。
邻居们看着她长大,见不得许桃这个模样。
有相熟的阿姨,过来抱了抱许桃:“桃子啊,哭出来吧,你这个样,我冯姨能安心吗?”
“桃子,你哭一哭,我们也放心,别憋在心里,憋出毛病该怎么办?”
“往前看吧孩子,路还长着,让你阿婆在天上,也走得安心。”
许桃点点头:“我没事的阿姨,我只是不想哭。”
不想让阿婆担心而已。
秦桉揽着她肩膀,许桃已经几天没睡觉了,就是这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他担心又无力,除了陪伴,什么都给不了。
他代替许桃谢过来吊唁的人,操持好了一切事宜。
下一步,就是火化了。
秦桉不敢想,许桃到时候会怎么样。
他想想就难过得哽咽,更别提许桃。
可该做的还是要做,人都在等着了。
秦桉深吸一口气,捧着许桃的脸商量:“让阿婆入土为安好吗?也许,下辈子,阿婆可以早一些,做一个健健康康的人。”
许桃难过地看着秦桉,“会吗?”
“会的,一定。”
许桃不说话,无声地流泪。
秦桉抱紧了许桃,许桃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同意火化。
这是亲人无法接受的,再一次生离死别。
许桃记得,她在《寻梦环游记》里看到过,人会死三次。
医院宣告你的死亡终结,你的生命,消弭在这个世界。
葬礼结束,你的社会身份,正式成为过去。
而最终,你被人遗忘,仿佛从没存在过。
许桃突然就崩溃又难以遏制地,在秦桉怀里痛哭出声。
她要好好活下去,不能死掉。
不然,谁还会一直记得,她的阿婆。
......
从殡仪馆回来后,许桃抗不过身体的困倦睡着了,蜷缩在床上,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子。
秦桉哄睡她不容易,亲了下额头,悄悄关上门出去。
他也许久没睡,但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遗留下来的,肮脏的罪孽。
秦桉让小程在楼下守着,自己带着宋沅离开了许家。
宋沅一共来过桐城两次,次次都是大事,一次比一次严重。
秦桉在愤怒的巅峰,越冷静,越可怕。
时今被关在警察局,事情的起末,秦桉都了解清楚了。
愈想,愈是生气。
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
那几个赌场的打手,在离开桐城的高速上被拦截,没能跑掉,钱也追回来大部分,但有什么用,别说七百万,七个亿,能换回人命也值。
可大错酿成,没有挽回的余地。
秦桉看着桌上那台笔记本,警方已经检查过了,他翻了翻电脑:“都处理干净了吗?别留下任何痕迹。”
无论是真实拍摄还是后期合成,他不想在网上看到一点儿关于许桃的影子。
宋沅想起那些东西,也是眼神一冷:“秦总放心,查过也审过,没有备份,保证不留尾巴。”
他办事,秦桉一向是放心的。
秦桉淡淡点了点头,像看死人一样扫了对面被铐着的时今一眼。
竟然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大戏。
或者说阴谋。
哪有什么两年前的混混突然出来讹钱,自始至终都是时今在骗人,因为欠下赌债,想从许桃这里要钱。
那些合成的照片,都是来自时今的手笔。
不过问题在于,真实拍摄的现场照片,来自哪里?为什么两年前许桃出事的时候,警方没有找到。
秦桉微抬下巴:“说说,高三那件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太信几个混混,能藏这么久。
有人证,居然没找到,真当警察是吃闲饭的。
也是他一直没往这上面想过,觉得一个学生,单纯又不谙世事,能做出什么来,但如今串在一起,秦桉不得不怀疑时今。
时今果然听了就是一抖,心虚地垂下眼睛。
在这里被审问了几天,也只交代了用照片讹钱的事,多余的,不敢说。
说了,就是死。
或者是生不如死。
秦桉冷笑:“你入室伤人,害死了阿婆,时今,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吗?”
时今一惊,猛地抬头,痛苦地想,阿婆,死了?
他害死了,桃子唯一的亲人。
也害死了一位,真心真意疼过自己的老人,那是巷子里,最好的阿婆啊。
时今突然就承受不住,哀嚎一声,哭着道:“我说,我都说。”
就当是,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