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信借粮草的功夫，李永年就已经深思熟虑过。
若是他留下继续带兵，说不准哪天就被十一皇子暗算了。
即便不是十一皇子继位，其他皇子也未必能容得下他。
不论他愿不愿意，身上已经烙下了七皇子党的烙印。
他想着回京之后就辞官，然后让父母去林府提亲。
到时候带着黛玉去各处游历。
黛玉想念英莲，他们也可以去南琼住一阵子。
她喜欢诗词，不如就拿出一本山水诗本子来，随便翻。
翻到哪一页，写了何处的风景，他们就去何处看。
至于黛玉会不会拒婚，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他连戎狄十万大军都不惧，还怕贾家那个绣花枕头不成？
李永年看向阿蛮。
现在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蛮。
是他带着阿蛮来到军营，如今已是这般光景，他生出了辞官之心，阿蛮该何去何从？
阿蛮听他细细说来，垂眸思索。
良久道，“我想留下来，我喜欢军营。
“我和你不同，便是留下，十一皇子也不一定就容不下我。”
十一皇子之所以如此忌惮李永年，除了他手握兵权外，李章义背后的文官势力也是一个原因。
阿蛮则不一样。
莫说势力，她连家人也无。
又因为与他人不同的样貌，除了李永年外，阿蛮在朝中没几个知交好友。
便是知道她是人，顶着一张熊脸，还是个女子。
自然不会有人与她结交。
不论哪个皇子上位，只要李永年不在朝，阿蛮在任何人眼中都不足为惧。
李永年满心歉疚，“若是早知如此……”
阿蛮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那年英莲告诉我，我其实是人，不是熊。
“老实说，我心里是害怕的。我不知道作为一个人该如何生活下去，尽管英莲和她的家人都对我很好。
“我时常想，人与熊究竟有什么区别呢？莫不是我穿了一身衣裳，就变成人了？
“直到你带我从军。我保护了那么多人，有那样多的人喜欢我、需要我。好像从那时起，我才知道了作为一个人该怎么样活着。
“永年，我很感激你带我来军营。”
……
距离翟振轶带着不足数的粮草前来督军刚刚过了三日。
夜间北风大作，鬼叫般“呜呜”地吹。
李永年方才躺下，就听见外面一阵喧闹，喊着“走水了”。
他连鞋也顾不上穿就跑了出去，只见西南角存放粮草处火光冲天。
副将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将军，粮草上被浇了油！这火……扑不灭。”
随着风势越来越大，燃烧粮草的火焰也越来越高。
李永年目眦欲裂，粮草本就不足。
信才发出三日，断断没有这样快就送来的道理。
这满营的兵士该当如何？
这时，阿蛮也走了过来，她去救火了。身上的熊毛被大火燎去了不少，看起来颇为狼狈。
阿蛮冲李永年摇摇头，“火势太大。”
李永年的眉头紧蹙，催着阿蛮去看军医。
不一会儿，手下的将士就抓回了八个放火的细作。
有跑了一段路被顺着脚印抓回的，也有潜伏在营中的。
细作口中皆有毒丸，没待拷问，便一个个地咬破毒丸自尽了。
如此做派，是死士无疑。
只是不知军中是否有内应。
粮草本就不多，现在烧了个一干二净。
将士们军心不稳，窃窃私语起来。
“弟兄们放心，我已去信给周边城镇借粮，想来这几日就该送到了！”
为了暂时稳住军心，李永年只得如此说。
却愁得一夜未眠，与阿蛮商议。
到了如此关头，若只等着粮草，结局必定是饿死。
现今就只有突袭戎狄大军，抢夺粮草一条路可走了。
事情也不光只有坏的。
天光大亮时，城中有百姓陆续送粮来。
是李永年派出军士在城中打听谁家有余粮时，跟着一起来的。
百姓们在戎狄占城后都搬走了，上个月才归家。
无论是哪家，都没有富余的粮食。
可百姓们还是来了，你拿几个杂粮馒头，我拿一碗玉米粒的，都是从牙缝中抠出来的。
“若不是北军将士，俺们连家都没有了，俺们饿几顿没事。将士们若是饿坏了，那些蛮子不就又打来了？”
“就是，俺们就指着李将军和熊将军护着俺们呢！”
百姓情意动人，可送来的粮食到底有限。
军中人多，加起来连十日的都不够。
不过也是意外之喜了。
起码将士们不用饿着肚子突袭敌军。
李永年向百姓保证，今日所拿的粮食，他日必将三倍奉还。
还要军中文书记下了来捐粮百姓的名字和住处。
因着昨晚细作放火之事，李永年怀疑军中有奸细。
是以突袭一事，只跟阿蛮并几个心腹商议定了。
有熟知北地天气的老兵说，后日必有大雪。
此处一旦下雪，就寸步难行。
突袭一事，就定在了明日晚上。
斥候昨夜已派出，刚刚回来。
摸清了戎狄粮仓的具体位置与防御布局。
佯攻部队由李永年率领，目的是吸引戎狄的注意力，由右翼突破，与戎狄军队正面相交。
真正抢夺粮草的部队由程副将从左翼迂回，趁李永年部队惹出的骚乱，速战速决夺取粮草。
敌军会很快发现他们的计谋，李永年在戎狄军中尽量拖住追赶的军队，给程副将争取时间。
阿蛮则率部队接应，阻拦敌军。
……
是夜，北风越刮越紧，阿蛮埋伏在程副将回来的必经之路上。
突然，一声响亮的号角划破了夜的寂静，阿蛮的心在此刻提了上来，握紧了手中长枪。
隔着老远都能听到喊杀声震天动地。
等待良久，才看到程副将的部队。
他们身后追着一队戎狄军队。
阿蛮喝令军队迎战。
程副将带着粮草向自家军营行去，阿蛮则是拦下了戎狄军队。
很快，阿蛮便察觉到了不对。
追来的人太少了。
戎狄便是一开始会被李永年的佯攻瞒过去，待到粮草被劫掠，就什么都明白了。
如何来追程副将的只有这么几个人？
还是说，戎狄的目标，其实就是李永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