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唐展立刻回答:“皇上,燕王自半年前,与释道衍合谋,在王府成立了中监司,由家奴和色目人、蒙古人组成,带着王府护卫,到江北各地,按图索骥,将大大小小的瓷器丝绸作坊全都收了,说是王府要收税!”
啊?
老朱顿时愣住——
这不是抢劫吗?
老四!
你竟然干这种事?
“唐展,那些作坊户怎么也不吭声?贸易衙门呢?安国公也不知道?”
老朱转念一想,又有点怀疑。
“皇上,江北各省贸易衙门都已经被燕王收买了!他的中监司说,每个作坊的十分之一,可以用来给贸易衙门的所有官吏……故而,他们,他们没有上报京城,安国公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
哦……
这样啊……
老朱顿时一脸凝重——
他竟然这样干!
那不是前元的燕帖木儿才干的事吗?
棣儿没有这个心机,也不知道前元的事,一定是那个释道衍!
啪的一声,
老朱猛拍桌子,森然说:“咱早就该杀了那个道衍和尚!”
扑通一下,
唐展立刻跪下:
“皇上圣明,臣也查到了,全都是道衍和尚出谋划策!皇上,这是道衍和尚的案卷!”
他立刻呈上一卷文书。
哦?
老朱倒是非常意外,忍不住仔细打量这个唐展。
此人,本来是他无意中发现的,感觉此人有一种特别冷酷的气质,于是就破格提拔,让他负责此事。没想到,此人果然有一套,还把道衍和尚也调查清楚了。就这一手,比宋忠还要强很多了。
这时,
他打开案卷,扫了一遍,终于喃喃自语:
“怪不得,怪不得啊……此人一直包藏祸心,咱见过他,竟然没有发现……哼!诡诈!”
案卷上写着:
道衍和尚,苏州人,医户出身,家资丰厚,少年出家,修行密法,与张士诚幕僚为友。及定鼎,道衍居天界寺,拜来复为师。臣查明,道衍乃是重金美女贿赂来复。帝欲召见,道衍乃使来复觐燕王,进密法之教,燕王喜,为侍僧……
看到这里,
老朱脑海里浮现出当时的画面——
一个斯文清秀的中年和尚,满口都是诗书礼易,一提到密教,就深恶痛绝……又时常劝谏燕王……
正因为如此,老朱才准了的!
这时才发现:自己被这个和尚坑了!
“贼和尚!”
又是啪的一声,
老朱一拍桌子,长叹一声:“纵虎归山……咱的过失啊……唐展,还有吗?”
唐展又说:
“皇上,燕王的中监司,迄今已有数万户作坊,每户作坊之利,王府占七成,作坊主占三成,还要交税……故而,燕王财雄势大,每日进项都有数万两……道衍和尚的庆寿寺,每日门庭若市,都是各地官绅啊!”
哼!
老朱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到,那些官绅还不疯了?道衍给他们明码标价,就是让他们去抢劫作坊户的。
“邪道,邪道啊……”
老朱一听,又忽然想起了当年的陈友谅。陈友谅也是这样,让上上下下的人跟他一起分赃,形成一个极度腐朽的团体。
但现在,
他也清楚得很——
这两年暂时没法动燕王了……
朝政还有很多大事没有了断,将来朱允炆继位后的人选、政策,辅政大臣等等,全都还没影子呢。
这时跟燕王开战,一来是名不正言不顺,二来也已经没有把握了。毕竟淮西人没剩几个了,总不能真的让蓝玉这个和尚挂帅吧?
想到这里,
他又对比了苏尘——
苏尘的施政,与王道更为契合,受益者是多数。
虽然贸易衙门的官吏薪俸高一点,但也在合理范围。
苏尘也没有结党营私,更没有把几个新衙门据为己有,这是他的难得之处,也是多次风浪中,自己没有动他一根汗毛的根本原因。
这个人,就算有野心,但公心也是昭然的!
“燕王那套,断然不可……”
“果真如此,咱怎么对得起死去的那么多义军……”
缓缓站起来,
老朱习惯性踱了几圈,说:“唐展,你给咱盯着燕王,盯着那个道衍和尚……什么都不要遗漏……”
“遵旨。”
唐展终于松了口气——
给皇上第一回办事,终于圆满成功!
……
这时,
李善长府中,气氛却忽然不一样了。
王纯、陈迪之外,郑赐、张忱、尹昌隆等人也来了,这几个以前就是李善长的老部下,这些年在外面做官,最近也回到了京城。
他们都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
李善长纳妾了!
而且,
那个小妾才十七岁!
如此消息,震碎三观。
所以,
他们一来庆贺,二来也是要探探真相。毕竟谁都知道,李善长是老狐狸中的老狐狸,他这样干,还那么招摇,一定有他的目的。
果然,
几个人一进门,就看到张灯结彩,处处贴着红纸。李善长也一身红袍,不停地哈哈大笑。
“拜见恩师,恭贺恩师!”
几个人一上来,就让随从把礼物挑进来,全都是包着红纸的绢帛、美酒、珍贵特产等等。
哦?
哈哈哈,
“客气,客气……坐坐!”
李善长这几天才放出的消息,因此,整个朝廷都惊动了,门里门外,全都是满朝文武。
李善长应酬到了天黑,才把亲信们叫到后院。
众人坐下来,也颇感疲惫。
王纯抱拳说:“恩师,不知恩师为何突发此念啊?”
哦?
哈哈,
李善长笑了起来,众人也跟着尬笑。
李善长捋须说:“人活一世,到老了,有时候就是这样……原来一直没想过的事,突然有一天就想明白了……老夫自来只喜读书……不料到了码头白发之际,却忽然想明白了,人生在世啊,就是四个字……”
哦?
四个字?
众人面面相觑,都在想——
你又搞什么玄虚了?
哈哈哈,
李善长突然又大笑起来,踱了几步才说:“这四个字啊,就是——及时行乐……”
啊?
及时行乐?
行个屁啊!
都七老八十了!
骗谁呢你!
其实,
经过这几年,这些门生也看明白了:李善长这个人就是顾他自己,什么门生故吏,其实全都不放在心上。
他这样搞,肯定有他自己的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