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杭州孤山,李善长的庄园内,气氛一反常态的压抑。
平日里谈笑风生的雅集之地,此刻却静得落针可闻。
李善长枯瘦的手指捏着一叠《大明晚报》,反反复复地翻看着,眉头紧锁,眼神中透着难以置信的茫然与困惑。
他那张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此刻却写满了错愕,仿佛看到了什么颠覆认知的事物。
“恩师,这……这《大明晚报》究竟是何用意?”
礼部尚书夏恕率先打破了沉默,他那张惯于逢迎的脸上,此刻也难掩惊疑。
作为李善长的头号心腹,他深知这位恩师的心思深沉如海,极少有事情能让他如此失态。
王纯、郁新、陈迪等一众门生也都围拢过来,一个个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有人语气带着一丝不屑:“这苏尘,惯会用些蛊惑人心的伎俩!这报纸上写的东西,无非就是些粉饰太平的玩意儿,能有什么用?”
也有人相对冷静些:“话虽如此,可这报纸上说的,倒也还算正常,没看出什么明显的偏颇……”
更有人提出了大胆的建议:“恩师,不如咱们也办一份报纸?跟他们唱唱对台戏?”
李善长缓缓摇头,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疲惫。
他将手中的报纸轻轻放下,仿佛那不是几张纸,而是一座沉甸甸的大山。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李善长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门生,仿佛要将他们的心思都看穿。
“燕王那边,可有什么动静?”李善长话锋一转,问起了关键。
夏恕连忙躬身回答:“回恩师,燕王殿下已有定计,要对吴王朱允熥……行捧杀之策!”
李善长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好,好一个捧杀!”
“既然燕王殿下已经有了决断,那咱们就全力配合。”
李善长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那一片郁郁葱葱的孤山景色。
他的声音变得飘渺而深远:“你们都回去,放出风声,就说……就说吴王朱允熥羽翼已丰,有不臣之心!”
“还有,苏尘!说他才是幕后黑手,早晚要篡夺大明江山!”
“把淮王遇刺的旧账也翻出来,总之,要把这潭水搅浑!”
“是,恩师!”众门生齐声应道,纷纷领命而去。
李善长独自站在窗前,望着远方,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
汪广洋府邸,深宅大院,透着一股子书卷气与官宦气交织的独特韵味。
正厅内,气氛却不似往日那般轻松,反而带着几分凝重与思索。
胡桢,这位向来以稳重着称的老臣,此刻眉头紧锁,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吴沉则在一旁来回踱步,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他们将方孝孺请来,是为了问他一句准话:他还支不支持淮王?
“诸位大人,孝孺之心,始终如一。对淮王殿下的忠诚,绝不会有丝毫更改……”
嗯嗯,
众人面露钦佩之色。
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能有这份坚持,实属难得。
汪广洋捋了捋胡须,目光落在了手中的那份《大明晚报》上。
这份新鲜出炉的报纸,墨香犹存,却仿佛带着一股无形的力量,搅动着整个京城的风云。
几人传阅着报纸,看着上面关于老朱的种种报道,以及那醒目的《大诰》版面,一个个都愣住了,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将皇上的言行举止,如此详细地公之于众,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沉默良久,方孝孺眼中忽然闪过一道亮光,他猛地一拍桌子,激动地说道:“诸位大人,我有一个想法!”
几人连忙看向他。
“既然安国公能办这《大明晚报》,我们何不也办一份报纸?就叫……《儒报》!”方孝孺的声音中充满了兴奋,“我们可以用它来宣扬儒家思想,教化百姓,引导舆论!”
这个想法一出,顿时让几位老臣眼前一亮。
是啊,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用报纸来传播思想,这可比传统的说教方式要有效得多,也更容易被百姓接受。
几人越想越觉得可行,纷纷表示赞同。
……
次日,
方孝孺一大早来到了贸易衙门。
“奉和兄,你的想法很好!”苏尘毫不犹豫地表示支持,“这《儒报》,我全力支持你办!你只管把稿子写来,其他的,交给我。”
苏尘拍着胸脯保证。
有了苏尘的支持,方孝孺更是信心倍增。回到府邸后,立刻开始着手准备《儒报》的创刊事宜。
几日后,
《儒报》第一期正式刊发。
这一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整个京城的读书人,都为之震惊,奔走相告。
他们争相购买《儒报》,仔细阅读上面的每一篇文章,每一个字。那些关于儒家经典的解读,关于时局的分析,关于道德的讨论,都深深地吸引着他们。
……
数日后,李善长一党终于暗中发力。
京城,茶楼酒肆,街头巷尾,原本平静的市井之间,开始弥漫着一股异样的气息。
起初,只是些许流言,在人群中悄然流传,像风一样,无孔不入。
“听说了吗?吴王殿下,那可是天命所归啊!”
“可不是嘛,江北士子,哪个不对吴王殿下感恩戴德?简直就是再生父母!”
“嘘,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
“怕什么?这京城里,谁不知道吴王殿下深得民心?”
这些话语,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迅速扩散。
卖糖葫芦的小贩,一边吆喝着,一边竖起耳朵偷听着路人的谈话。
茶馆里,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正讲到精彩处,却被几个茶客的窃窃私语打断。
“哎,你们说,这吴王殿下如此得人心,将来……”
“慎言!慎言!这话也是我们能说的?”
“嘿嘿,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不过,我听说啊,吴王殿下背后,可是有高人相助!”
“高人?谁啊?”
“还能有谁?当然是那位神机妙算的苏先生了!”
“苏先生?你是说……那位‘周公’?”
“可不是嘛!有人说,苏先生夜观天象,早就看出吴王殿下有帝王之相!”
“嘶……这么说,这大明的江山,迟早……”
“噤声!你想掉脑袋吗?!”
这些流言,像瘟疫般蔓延,越传越邪乎。
甚至有人开始翻旧账,把淮王遇刺的旧事,又拿出来说事。
“你们说,当年淮王遇刺,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反正这事儿,到现在也没个定论……”
“我可是听说啊,这事儿,跟吴王殿下脱不了干系!”
“胡说八道!吴王殿下宅心仁厚,怎么会做这种事?”
“嘿嘿,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呢……”
这些流言蜚语,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整个京城笼罩。
原本对朱允熥的赞誉,此刻却成了催命符。
京城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仿佛有一场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