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朱棣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那小子和老匹夫,把我们费尽心机点燃的火苗,就这么掐灭?
姚广孝依旧盘膝而坐,神情古井无波,仿佛刚才朱棣的雷霆震怒只是清风拂过。
他缓缓睁开眼,那双眸子在昏暗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幽光。
“殿下稍安勿躁。”
姚广孝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
“李善长那封密信,倒是提醒了我们。”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苏尘,已经不是安国公了。”
“他如今,只是一个致仕闲居的人。”
“蓝玉,更是披着僧袍的‘方外之人’。”
“他们二人,一个躲在幕后操盘,一个借旧日威望镇场,联手干预大明各处州府的事务……”
姚广孝的语气陡然变得森然。
“这,本身就是逾制!”
“更是足以抄家灭族的死罪!”
朱棣眼神一厉,瞬间明白了姚广孝的意思!
对啊!
苏尘已经退了!蓝玉更是和尚!
他们凭什么插手地方?凭什么调动旧部?
这是大忌!
姚广孝看着朱棣眼中重新燃起的凶光,继续说道:“眼下,与那些被蓝玉鼓动起来的老兵痞硬碰硬,并非上策。”
“我们要做的,是抓住他们的死穴!”
“动用我们在应天府,在各地安插的所有力量,不惜一切代价!”
姚广孝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冰冷而致命。
“去查!”
“查清苏尘与蓝玉勾结,干预地方,图谋不轨的真凭实据!”
“一封信,一个人证,一丝一毫的线索,都不能放过!”
“只要证据确凿,我们便可直呈奉天殿!”
“苏尘干政,蓝玉妄为!人证物证俱在,看陛下如何回护!”
“届时,不仅能彻底拔除苏尘这根眼中钉,更能借此机会,将那些残存的,心向东宫的淮西勋贵势力……”
姚广孝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光芒。
“一网打尽!”
“如此,才算是根绝后患,为殿下扫清前路!”
朱棣紧握的双拳缓缓松开,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好!
好一个釜底抽薪!
好一个一网打尽!
苏尘!蓝玉!你们以为稳住了局面?
本王这次,就要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传令下去!”朱棣猛地站起身,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命我们在各地的暗桩,全力行动!”
“挖地三尺,也要给本王把证据找出来!”
“本王要让他们知道,螳臂当车,死路一条!”
……
接下来的十几天,应天府乃至整个大明,暗流涌动。
李善长府邸的灯火彻夜不熄,一道道指令发出,动用了所有潜藏的力量,试图挖出苏尘与蓝玉勾结干政的铁证。
北平燕王府,同样是密令频传,朱棣的人手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疯狂地扑向任何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
他们坚信,只要找到一丝破绽,一封信,一个证人,就能将苏尘和蓝玉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
派出去的人手,传回来的消息,却只有两个字:
没有。
什么都没有。
苏尘和蓝玉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深渊,根本找不到任何直接联系的证据。
他们就像两条互不相交的平行线。
李善长收到密报,气得将心爱的茶盏摔得粉碎。
朱棣在禅房内暴跳如雷,姚广孝也只能捻着佛珠,微微蹙眉。
与此同时,奉天殿内。
朱元璋看着宋忠呈上的锦衣卫密报,脸色平静,心中却早已掀起波澜。
锦衣卫几乎将苏尘的祖宗十八代都快翻出来了。
档案记录清晰明确:苏尘,苏州府长洲县人士,父苏老汉,早年溺水身亡。苏家乃外来户,在长洲并无多少亲友故旧,当地人对其印象也早已模糊。
干净。
太干净了。
干净得就像一张白纸,却又偏偏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老朱放下密报,揉了揉眉心。
他当然不信这份档案。
但他更清楚,查不下去了。
除非蓝玉亲口承认,否则,苏尘的身世,就是一个无解的谜。
那个看似早已远离风暴中心的安国公,就像一团迷雾,你看得见他搅起的风云,却永远抓不住他的真身。
老朱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不得不承认,无论是李善长,还是朱棣,亦或是他自己,在这场暗中的较量中,都输了。
输给了那个年轻人的滴水不漏。
输给了那个老匹夫的讳莫如深。
……
乌衣巷,那座早已废弃的宅院,再次迎来了它的访客。
夜色掩护下,朱允熥依旧是一身书生打扮,脸上带着几分尚未完全褪去的疲惫,但眼神却比之前更加坚定。
经历了这场几乎将东宫倾覆的风波,这位年轻的皇太孙,成长了许多。
“安国公。”见到苏尘,朱允熥躬身行礼,语气带着由衷的敬意和依赖。
苏尘示意他坐下,亲自为他倒了杯热茶。
“殿下不必忧虑,风浪暂时平息了。”苏尘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朱允熥捧着茶杯,感受着掌心的温暖,心中的焦虑稍稍缓解,但眉头依旧没有完全舒展。
“安国公,这次多亏了您和舅爷出手,才稳住了局面。”
“但我也明白,这只是权宜之计。”
“李善长他们,还有北平四叔,绝不会就此罢休。”
“那些被压下去的暗流,随时可能再次汹涌。”
“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朱允熥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苏尘,充满了请教的意味。
苏尘微微一笑,眼神深邃。
“殿下说得对,堵不如疏。”
“一味地弹压,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既然他们喜欢用笔杆子煽风点火,那我们就彻底换掉这根笔杆子。”
朱允熥一怔:“换掉笔杆子?”
苏尘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野心”的光芒。
“不错。”
“是时候,让大明的风气,换一换了。”
“李善长他们为何能轻易煽动人心?无非是抓住了儒家独尊这杆大旗,将新政描绘成离经叛道。”
“那我们就告诉天下人,什么是真正的‘经世济用’!”
苏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