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初歇,夜色也终于渐渐退去。天边慢慢出现的一抹朝霞,预示着第二天的到来。
狭窄的山洞里,千冬和祝玉仍然紧紧抱在一起。经过一晚上紧张的追杀,又亲眼见到李莺的死亡,祝玉的身心早就疲惫不堪,此刻靠在千冬的怀中紧闭双眼,已然昏迷了过去。千冬则是完全睡不着,瞪大着眼睛,透过挡在洞口的树叶的缝隙,望着外面时不时一梭而过的黑衣身影。
那群刺客仍然在附近搜索他们。所幸的是他们藏身的这个山洞洞口十分矮小,再加上有粗壮的树干和繁茂的树叶做掩护,那群刺客很难发现他们。
终于,在搜索了大半个晚上后,一名刺客高声喊道:“大哥,天快亮了,我们还要搜多久?”
那边刺客首领的声音响起:“再搜索一刻钟,实在找不到,那大概率是掉下悬崖或者被野兽袭击了,就这样回去复命吧。”
“是!”众刺客再次搜寻起来。千冬一手捂着自己的嘴,一手捂着祝玉,大气不敢喘一口。就这样终于熬过了一刻钟,在仍旧一无所获后,刺客首领吹了声口哨,带着众刺客纷纷离开了。
眼见山洞外面的刺客身影终于消失了,千冬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他此刻疲累交加,又饥又渴,但是怀中抱着祝玉的缘故,再加上害怕刺客们去而复返,因此仍在呆在山洞中不敢出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天色终于大亮。千冬松开抱着祝玉的手,将她平放在山洞里,自己先将小脸慢慢探出洞口,左右望了一下,见那帮刺客似乎真的走了,这才把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他轻手轻脚地搬开挡在洞口的树干,缓缓爬了出来,又将树干移回去挡住洞口,然后赶紧往不远处的路中央跑去。
李莺的尸身仍侧躺在地面,睁大的双眼里满是不甘和愤恨。千冬跪在她身旁,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他明白,是莺姨用自己的性命,救了他与祝玉。他绝不能让李莺就这样横死在这大路中间。
很快,千冬就在林子旁边挖了一个土坑,用自己瘦小的身躯缓缓的扛起李莺的尸体,埋进了土坑中,形成了一个小土包,又捡来一块树皮插进土里作碑。他对着这个土包拜了三拜,心道:“莺姨,你放心吧,有朝一日我一定会找到仇人,为你报仇。”说罢,他站起身来,擦了擦泪水,又沿着大路向前走去。
千冬现在仍然抱着侥幸心理,希望能找到父母或者苏伯伯,此外祝玉现在的情况也十分不妙,必须要吃药,他必须赶到之前和父母分开的马车那里,从马车上将祝玉的药拿走,并看看能不能找到父母。
就这样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后,他突然隐隐见到前面的山丘处有火光乍现。
不好!千冬暗叫不妙,赶紧往前跑去。转过山丘,路边果然是自家的马车,此时的马匹已经不见了踪影,马车上则燃烧着熊熊的烈火。
那群刺客竟然放火烧了自家的马车!千东愤怒无比,但他面对着大火,又不知道附近有没有水源,即使有水源,以他一个五岁小孩的身体,显然也是来不及救火了。
心想到这,千冬赶紧往载着药物的那辆马车上跑去。那辆马车同样着了火,药物也已经被烧掉了大半。千冬冒着烈焰,从火中扒拉出了好几袋药物,即使手被烧伤了也丝毫不感觉疼痛。他此刻心中只想着多拿走点药,这样姐姐才能有救。
终于,他几乎把所有能拿走的药全部拿下了马车,可惜当初袁大夫给的书信已然灰飞烟灭,此时的马车几乎只剩下了木炭和灰烬。千冬望着自己一双被烧的满是水泡的小手,不禁苦笑一声。他抢出来的药并不多,也就十几包而已,甚至装不满一个袋子,不过至少暂时不用为祝玉的身体担心了。他又从灰烬中扒拉出了熬药的碗,再在其它马车上找到些吃的,连着药一起装进一个小袋子中。
一同被烧掉的还有仆人的尸体,此时几乎都只剩下了一副骨架,让千冬看得几欲呕吐,但他还是用木头刨了一个坑,将尸骨都埋了进去。
尽管累得气喘吁吁,但他顾不上歇息,又找了一个火折子放进袋子中,拎着袋子,朝印象里父母离开的方向走去。
“爹——娘——”千冬稚嫩的声音在这片山地中回响,但始终无人应答。
走了一会儿,千冬不觉间走进了一片森林,四周全是高大的树木,将他的身影衬得十分渺小。
终于,他望见自己的父母正躺在前面不远处的地上。
“爹!娘!”千冬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赶紧跑过去,哪知跑得太急,被树根绊倒,一下摔在了父母身旁。
这一下将千冬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他强撑身体坐起,只感觉脸上湿漉漉的。
雨水吗?
他摸了摸脸颊,只见双手一片血红。
千冬颤抖着望向父母,只见他们胸口处都被鲜血染红,两人手牵着手,身体却早已冰凉。
“呜哇!”目睹这血淋淋的残酷现实,千冬再次哭出了声,但之前已在李莺身前大哭一场,此时早已流不出多少泪水,只有不住颤抖的肩膀和时不时的啜泣声,在雨后的微风中,仿若鹧鸪悲鸣。
没有去想未来何去何从,此时的他,只是个失去了父母的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山野里平静了下来。千冬已将父母葬好,他跪坐在土包前,双手此时满是燎泡,还沾满了泥土和被树枝划出的伤痕,但他似乎并没有感觉,只是双目有些无神地站起身来,往回走去。
一路上都没看见苏清雨与苏寒龙,千冬想,他们大概也遭遇不测了。
山洞里,祝玉仍然平躺着,双眼紧闭,呼吸平稳。初升的朝霞透过洞口树叶的缝隙,照在她挂着泪痕的脸上,显得凄美无比。
千冬在洞口望着这一幕,双眼终于微微回神。他缓缓爬进来,将药物放在山洞的最深处,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一下躺倒在了祝玉身旁,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在与千冬离开山洞时相反的方向上,一辆车队正在缓缓前行。其中一辆马车上,苏清雨跪坐在父亲的尸首旁边,不住的哭泣着,旁边的妇人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苏清雨终于停下了哭声。妇人见到苏清雨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一些,于是试探着问道:“小妹妹,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大姐姐,请问你们知道流云山在哪里吗?”苏清雨揉了揉哭红的眼眶。
“流云山......”妇人想了想,道:“流云宗毕竟是天下正道的门面之一,我自然是知道在哪里的。”
“我要去流云山,”苏清雨面带坚定地说:“大姐,可以请你帮我指个路吗?”
“呵,”妇人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道:“放心吧,小妹妹。你先跟着我们,将你父亲安葬好后,我便亲自送你到流云山去。”
“嗯,”苏清雨点了点头,双眼仍望着父亲的尸首,眼中的悲伤已转化成了复仇的烈焰。
洛阳城。
城外不远处的一座山上,一股清泉从山顶流下,四周长满了高大的树木,环境十分优雅。山腰处的竹林中坐落着一座气派的庄园,无数的佣人在庄园中干活,庄园前的空地上,则有许多年轻人正在练剑。
此时的庄园里,那几名刺客正站在书房中,面对着一个披着黑袍的人,报告此次行动的经过。
“也就是说你们并没有找到那几个孩子?”这名黑袍人的声音听上去颇为年轻,但却又充满了上位者的威严。
“没错,”刺客的首领道:“不过即使那三个孩子还活着,他们也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官府也无从查起。”
“你们都是江湖好手,这一点我自然是相信的。”这个黑袍人说道:“只是目标不知在何处,若是真的死了倒还好,但要是仍然活着,那就是扎在我们计划中的一根刺,不把它拔出来,以后恐怕会造成祸患。”
几名刺客闻言对视了几眼,他们当然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但要平时身为名门正道的他们对几个手无寸铁的孩子下手,心中终究还是有点疙瘩。
“罢了,”这名黑袍人道:“来日方长,谅他一个孩子,也走不到长安。”
“要不过段时日,我们再去长安城中搜寻一番?”一名刺客问道。
“不可,”黑袍人道,“你们是正道最大的势力之一,若是去了长安,恐怕立即就会被皇城司拦在城外。即使潜行进去,一旦被发现,那也会被斩尽杀绝。只要目标的身份不被人知道,那我们的计划就没有问题。”
几名刺客点了点头。
“好了,我也该动身回北方了,”这名黑袍人整理了一下衣袍,道:“祝家地位不低,此番遭遇刺杀,定然会有官府和皇城司介入此案。你们这段时间待在庄园中,不要出去惹事。别让皇城司怀疑到你们头上。”
下一秒黑袍人便翻出了窗外,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竹林中。
......
临近黄昏的太阳光显得十分温和,千冬缓缓睁开了双眼。祝玉此时已经坐起了身,面带担忧地望着千冬。
见他醒来,祝玉终于露出了笑容,下一秒,两人紧紧相拥,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千冬带着哭腔将父母身亡、苏家三口不知所踪的事告诉了祝玉,祝玉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安抚。她听闻父母的死讯又何尝不悲伤,但她知道,自己比弟弟大了三岁,在自己有限的清醒时间内,她一定要成为弟弟的依靠。因此她必须故作坚强,保护好怀中这唯一的亲人。
过了一会,两人吃了些干粮,恢复了一些体力。虽然临近黄昏,昨晚又下了大雨,但此刻仍然十分的炎热,山洞里更是闷热无比。千冬推开了洞口的树干,此时的山野间仍然没有一辆马车通过,甚至连个农民猎户都看不到。千冬害怕那群刺客会在今天晚上再次过来,因此也不敢过多停留,将装着药物的小袋子拎在手中,然后搀着祝玉走出了洞口。
两个孩子小步地踏着暮光,向长安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