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的烛光下,江亦行站在窗边,负手而立,眸光微沉地望着天边残月。
一声扣门,身后的门一开一合,有人进来,他知不是她。
墨川朝着江亦行俯首,“大人,陆廷申确实不在大长公主府,且一队亲卫也不见踪影。”
江亦行心下一紧,“立即去查他的去处。”
墨川俯首,立即退出房门。
秦浩有些不解,“大人是担心陆廷申会对夫人下手?”
江亦行沉默不语,面色凝重。
秦浩知他是担心夫人,道,“大人放心,以夫人的身手,即便是陆廷申出动整个亲卫队,也无法伤了夫人。”
江亦行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此人阴险狡诈,这两年,就连千机的人也只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可见他城府!”
“夫人也并非鲁莽之人,况且?”秦浩说到此处,抬眼看了下江亦行,
“自己的亲骨肉,真能下两次杀手?”
江亦行抿唇不语,心中隐隐不安,让他坐立难安,抬望窗外月色朦胧,快二更了,为何?还未回来……
修长的指节扣着窗沿,指甲都快陷入木头里,他不该,不该真让落落一个人去应对……
秦浩深吸一口气,默默退到门外候着。
墨川前脚离开梅花邬,一个人影便从阴暗的巷子里走了出来,疾步离开。
“大人?”
习武之人向来警觉,听到声音,张凌立即翻身下床,蹙眉看着门外人,“怎么了?”
下属禀报道,“回大人,梅花邬有动静。”
张凌眯起了眸子,“说。”
“不止是梅花邬,大长公主驸马带着亲卫不知所踪,或许真如大人所言,那一日的刺客就是如今的江夫人。”下属继续回禀。
张凌眸色微亮,“继续盯紧了,千万别打草惊蛇,若真是她,我倒是好奇,这陆廷申有什么秘密?他们之间有什么关联?”
江亦行大婚的宴席上,陆廷申看见新娘的反应,明显有些不对劲。
惊诧,恐惧,还有狠厉,正好让他悉数尽收眼底。
在官场上,一直以温和的表面视人,谁能想到那是个毫无人性的阴狠之人。
陆廷申看着倒在血泊里的母亲, 眼底瞬间被血色侵蚀,他承认刺出那剑时,他是慌的,他不明白母亲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手下的束缚,冲过来为葵儿挡下那一剑的。
看着她胸前不断涌出的鲜血,陆廷申手脚都是软的,几乎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的母亲气息奄奄地抬手抓住了他的衣襟,艰难地张嘴,“虎毒不食子,你放了她吧。”
“母亲……”
衣襟紧攥的手松了下去,怀中的母亲双眸紧闭。
“我放了她,她又可会放过我?”他低低地问了一句,音色微颤,眸光的狠厉覆盖了方才的悲痛。
落落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梦,身上的血却在无情地提醒她,自己明明把她推开了,推到了一个安全的位置,而自己也可以全身而退,为什么?为什么要冲出来挡下那一剑?她自己可以应对,甚至于可以轻松反杀!
“夫人,您可算回来了!”
落落神色迟滞,眼睛里带着少许茫然和灰暗,仿佛没有听见小笙在说什么,只是伸臂推开了沐浴间的房门。
褪了一身血衣,精疲力竭地泡在水池里,落落重重地阖上了眼眸,有时候真的不想再忍受泡药带来的疼痛,只是她要活下去,至少现在,她还不能死。
门外的小笙惶惶不安地站在那儿,看着紧闭的房门,不敢轻易进去,伸出去的手,下意识地凝滞,犹豫时,已经有人推门进去。
对方速度很快,小笙还没看清楚面容,只见房门又被合上,紧接着是江亦行低沉的磁音,“下去。”
小笙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跟着秦浩和墨川疾步走开。
隔着帷幔,江亦行静静地站在那儿,他知她回来了,心里大石总算落地,可莫名地,他仿佛感知到她的难过,只让他觉得心疼!
帷幔后,她如瀑的青丝自然垂在池子边上,她的身子在颤抖,隐忍着的剧颤。
“落落?”
他低低地唤了一声。
没有回应,她也不转头看他,搭在池子边的手紧紧握拳,不知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还是心里的压抑。
“你想以此唤醒他的良知?真是可笑!”
她低低地笑了,带着嘲讽和苦涩,笑得越发恣肆,到最后,就剩低低的哽咽!
他听不清她口中呢喃着什么,只是一颗心被莫名地揪着,他想上前,却只能止步在帷幔外。
寂静的沐浴房里,唯有烛台上的烛火偶尔响起,落落终于动了,她伸手抓起了一旁的浴巾,起身之际,已经扬起浴巾包裹住自身。
帷幔后,江亦行第一时间转过身去。
半晌,身后传来动静,他蓦地回头,落落素白的脸上不见情绪波动,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而后低眸不语。
他的视线下移,终于落在她脚上,那一双藕跟似的素白双脚,此刻正站在冷冰冰的地板上。
江亦行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抬步就出了沐浴房,径直回了寝房,放到床榻上,为她盖好被衾。
紧跟着钻进被子里,将她冰凉的身子包裹在怀里,他想用他的温度将她捂热,许多话都梗在喉咙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个时候,他只能这么抱着她,静静地陪在她身边。
落落背靠着他,背后是他的温度,脖颈处是他温热的气息,她觉得冷,很冷很冷……
从此以后,她就真的成了孤儿了,唯一与她血脉相连的至亲,想方设法地要她的命,而她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