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妮卡抿抿唇，没有说话。
艾斯有些疑惑的抬头，咽下嘴里的东西准备开口就被克洛蒂斯扯住，她感觉不太对劲。
露妮卡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几个月前在森林里遇见了一只猛兽，现在…回不来了。”
啪嗒，艾斯手里的果子掉在了桌子上，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明显。
克洛蒂斯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她赶忙把还在发愣的艾斯拉起来按着一起鞠了个九十度的大躬，“真的很对不起！”
露妮卡并没有沉浸在悲伤中太久，看着对面两个慌张的人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没关系的。我想他还是一直陪在我身边。”她脸上的神情安静平和，周身却围绕着浓郁的悲伤。
一直到离开露妮卡的家，艾斯都低着头思考着什么。
一向活泼的小太阳忽然安静下来，实在是太反常了。
克洛蒂斯有些担心的揪住他的头发，“怎么了艾斯哥哥。”
艾斯并不是会一直憋着一个人钻牛角尖的性格。听见克洛蒂斯担忧的声音，他干脆利落的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克洛蒂斯变回人形坐到他身旁。
“为什么露妮卡说她的丈夫还陪在她身边呢？”艾斯顿了顿，有些犹豫的继续后面的话，“明明他…已经死了啊。”
小太阳非常不解，他其实见过很多海贼死去，但是从未见到过有人为他们感到悲伤，他下意识的认为所有人的死亡都是那样悄无声息又异常安静的。更无法理解露妮卡当时温柔又悲伤的表情。
为什么说他还陪在身边呢？
克洛蒂斯大概明白艾斯为什么困惑了。看着他满是不解的眸子，她在思考了一会。
半晌，克洛蒂斯开口。“比如说吧，如果有一天我死掉了。”她组织着语言，却被艾斯急切的打断。
“蒂斯才不会死！”
“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
看艾斯一脸执拗，克洛蒂斯有些无奈。
“好吧好吧，那么，假如说你养了一只…小动物。”
艾斯安静下来，坐在原地听着。
“你很喜欢很喜欢它，几乎干什么都和他在一起。但是有一天，他忽然出了点意外死掉了。”
“你觉得很难过，但你还得继续生活下去。于是把它埋葬之后，你又踏上了旅途。但是在他死之后，你只要走过和它一起走过的路，看见它喜欢吃的东西时都会想起它。”
“它好像死了，但是又好像一直陪在你身边，因为你时时想起他。”
“或许死亡不是生命真正的终点，遗忘才是。当这个世界上没人记得你时，你才算真的死了。”
克洛蒂斯说完，看着又陷入沉思的艾斯有些不安。她很想让艾斯明白自己活着有多重要，隐隐感觉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表达。
她还记得很久之前看见的一段话。
艾斯其实是带着些许自毁倾向的。
从小到大他都活在否定之中，所有人都在告诉他，作为罗杰的孩子，他不该出生，他流淌着罪人的血，他是恶魔的后代。他的生命不停的被否定。
这样的话太多了，以至于连他自己也潜移默化的默认了。路飞萨博是小时候治愈他的人，但是小时候的艾斯其实是有些别扭的小孩，他不会去和兄弟们说自己的疑惑，悲伤，更不会去寻求情感上的认同和帮助。
兄弟的陪伴和情感，让他不会想着去结束自己的生命，因为他还有兄弟要保护。但也仅限于此。
他的心结一直存在，依旧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
他终其一生都在寻找自己活着的意义，一开始想成为海贼王，为了和那个已经死了的讨厌的爹争个高下。后来则是为了帮助白胡子称王。
他把自己的生命放在极低的地位，正因如此，他毫不犹豫的挡在了路飞身前，因为那是他的弟弟。他弟弟的命很重要，他的命不重要
他毫不犹豫的去追杀逃走的黑胡子，因为老爹的威严重要，他的命不重要。
他潜意识里一直存在着，“我死了也无所谓”这样的想法，既是他嚣张肆意的源头，也是悲伤的种子。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艾斯才恍然发现自己原来真的被那么多人期盼着“活下去”，灼灼的太阳在人生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意义时熄灭。
艾斯忽然在一旁闷闷的出声，“如果蒂斯死了，我会一直记得蒂斯的。”
克洛蒂斯有些惊讶的扭头看他，没想到刚刚连“如果”都不允许的艾斯会这么说。
她扯了扯嘴角，声音有些干涩，“如果艾斯哥哥死了…我也不会忘记艾斯哥哥的。”
她其实想说她可能就不活了，因为如果艾斯死了，美好的家也会跟着破碎。
“如果我死了，蒂斯会难过吗？”艾斯有些小心翼翼的问，眼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克洛蒂斯看见他眼里的期盼有些恨铁不成钢。她表现的不明显吗？她都快把他的人身安全当成特别关注对象了。虽然知道艾斯长年累月下来的思想不可能因为这段时间的生活就立刻改变，但她还是有些生气。
“你在说什么傻话，当然会啊。我会超级超级超级难过，难过的像是要死掉一样。”她很想敲一敲艾斯的脑袋，但还是忍住了。
艾斯沉默了一会，又低下头。
“那蒂斯还是把我忘掉好了，一直记得就会一直那么难过了。”
即使听了“遗忘才是真正的终点”这样的话，还是希望别人把你忘掉吗？
克洛蒂斯的气忽然就没了，阳光开朗小狗其实内心很阴郁悲观啊。
“会记得艾斯哥哥的人又不止我一个，马尔科哥哥，老爹，家里的所有人包括艾斯哥哥之前说的弟弟都会记得艾斯哥哥。”
“再说我是不可能忘掉艾斯哥哥的。”你小子可是我死都想见到的人啊。
“如果不想我难过的话，就好好活下去吧。”她捧起艾斯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翠绿色的眼眸满是认真，“如果艾斯哥哥死了，我或许也会一起去死。”
“诶？？？”艾斯忽然被强制抬头原本有些发愣，听见这话立刻回神，“这种玩笑不要乱开啊蒂斯！”
“谁和你开玩笑了！”克洛蒂斯没好气的回道，变回鼠形蹦到艾斯的头顶不再理会他。
艾斯有些无措的偷瞄头顶闭着眼假寐的克洛蒂斯，他不知道蒂斯为什么忽然就生气了。
“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他试探性的说。
过了一会，克洛蒂斯才轻轻应了一声。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