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香炉就这般缓缓悬浮在半空中,原本被压在香炉底下的名传录无风翻动着。
自封面伊始,名传录每翻过一页,桌台上空都有金色大篆文字凭空被人书写出来,宛若神明执笔。
“孔丘,陬邑。孟轲,邹。颜回,鲁。孔汲,鲁。曾参,南武……姚名成,岳。”
目光流转至最后四个金色大篆文字上,姚名成内心突然生出某股莫名直觉。
同样是他从未见过的古文字符号,却能带给他极为熟悉的感觉,再想到范正源方才跟自己说的话。
“所有有资格入文庙的儒生,都会将姓名留在名传录上。”
最后这几个字……是他的名字?
“这是我的名字?为什么用四个古文字符号来表示。”
“这上面不止有每个人的名字,还有他们各自出生籍贯,便于他人寻找,铭记。”
好吧,仰头望着半空中与前面保持有一定空距,单独悬浮在香火桌台之上,久久未曾消散的那四个金色符号。
姚名成心中竟是生出巨大感动之情。
以往做梦都不敢幻想的事,名留青史,竟然如此轻易地就摆在他此刻面前。
“以后每一个进来文庙的人,都能看见这上面的名字吗?”
范正源嘴角笑容未落,拂袖散去金光。
“当然,既入儒道,先圣诸贤受我儒道万千同仁供奉,我等承载圣贤遗志的存在,理应为后世书生所铭记。”
无形风止,书停炉落,庙内出现重物沉闷落桌声。
“话说回来……你方才说的那什么赤心通明境界,是衡量儒道修行用的吗?”
事已至此,刚从震撼场景中清醒过来的姚名成内心已然极为清楚,他今日入了这文庙,貌似接触到的是传说中的仙人。
或者说,称范正源他们为承载圣贤遗志的“贤人”要更为贴切些。
“道教修法,佛道诵佛。我等儒道之人别无他物可靠,唯有此心赤诚不敢欺。赤橙黄绿青蓝紫,心之境界自由先圣诸贤来评判。”
“赤橙黄绿青蓝紫……那教授,你现在是什么心的境界了?刚刚那算是神迹吗?”
姚名成口中小声念叨着心境划分,眼神里不禁流露出强烈向往之意。
抬手拂袖间,门闭炉落金光绽。
爹,儿子出息了,儿子接下来就要跟着你说过的仙人一起修行儒学了,看你以……
“我?我不过才到第三境,真气通脉,丹田窍穴内蕴养金光的境界罢了。”
听他问起自己的境界来,还把名传录当成神迹,范正源一时间无奈摇头。
“哪有什么神迹,不过是儒道先圣先贤们留下来的玄妙,等你以后有机会成为庙祝,执掌名传录,你也可以在你的文庙里当神仙。”
前面大段话可以自动省略,重点是后面当神仙三个字。
姚名成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袭来。
“教授,你能告诉我,我是怎么进的这个赤心通明境界吗?我又何德何能以后可以当上神仙,我过几个月还要参加科举解……”
见他完全误会了自己说的意思,甚至还将他这儒生给代入到神仙角度看待问题。
范正源是真忍不住想抽自己两嘴巴。
同时他也是真的想问问姚名成,他方才说那一大堆话,意思有这么难理解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当神仙,我们儒道中人,不信神不信佛,只敬我儒道先圣诸贤,修行心境只不过是一种较为强大的力量而已。
打个比方,常人习武锻炼体魄,经过锻炼后的身体,肯定要比寻常人没锻炼过的身体强壮,其身体里拥有的气力肯定也会远超寻常人,我们儒道修心亦是这个道理。
总而言之就是,人世间并不像你之前所看到的那样简单,世间还存在有许多远非寻常人能够接触到的危险与力量。”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范正源认真盯住少年那双懵懂无知的眼眸。
“而掌握有那种力量的……便是常人口中的神与佛,以及……我儒道先圣诸贤。道士僧人依靠信仰神佛,修法诵经来获得强大力量。
我等儒生则是依靠追随圣贤志向,修习儒道之心来获取力量。”
姚名成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范正源当然不可能指望他现在就明白一切,因此他只是想提前在其心里埋下枚种子。
“无妨,等日后你随我一起修行,见到的事情多了,你就明白我讲的到底是什么了。”
范正源拂袖走出庙门,扭头叫姚名成跟在自己身后。
“还愣着干什么,跟我来。”
二人登上县学文昌阁,阁内一楼摆有巨大彩塑人像,人像左手握持厚重竹简,右手提着柄金色宝剑。
姚名成自然认得它是谁,鼎鼎有名的文昌帝君张子房。
“我辈儒生光入文庙还不够,必须得找位武庙内享受供奉,足够合适的先贤庇护,从而步入文武兼修的儒学大道。”
“武庙先贤庇护?文昌帝君子房先生也是我儒学先贤?”
姚名成实在不能理解,张子房若是也算儒学先贤,他怎么从未在文庙中见到其身影。
“昔者罢黜百家,儒道独尊之地位自旧汉始,子房先生身为旧汉开国元勋,如何不能视作我儒道先贤?”
“既然如此,子房先生为何不能同时进入文庙受供奉?”
姚名成以往印象中,好像只有文庙内供奉的圣贤才算是儒道圣贤,至于武庙供奉。
那供奉的都是些功勋武将,谈何儒道?
“文庙供奉侧重的是那些对文儒一道做出卓越贡献的先贤。武庙供奉侧重的则是那些践行儒学,对武儒一道做出卓越贡献的先贤,二者本质上都是儒道供奉。”
“文儒武儒……文武兼修者不就是当初孔圣提出来的君子嘛……那同时受到文庙武庙双庙供奉的人,便可称之为君子先贤?”
听到姚名成嘴里小声嘀咕的内容,范正源险些再度无语扶额。
“你小子别老想这些有的没的,想到最后都想歪了。过来,先给文昌帝君上柱香。”
范正源将手中三支细香递给姚名成。
“平常怎么上香现在就怎么上,上香过程中默念几声求文昌帝君保佑,把香插进香炉里去就行。”
姚名成老实接过细香,按照范正源指示连续上完三次,总共九支细香。
九为数之极,代表了人对供奉神灵最虔诚的敬畏与信仰,同时也是鉴别神灵是否愿意庇护祈祷者最简单直接的方法。
三炷香插上香炉,以正常速度缓慢燃烧着,向外散发出袅袅青烟。
范正源摇摇头叹了口气,转身示意姚名成跟自己走出文昌楼。
“文昌帝君不愿庇护你,可能是你命里已有庇护存在,也有可能……无妨,岳县文庙内暂时只供奉了文昌帝君,你以后还有机会。”
话虽如此安慰,张子房作为适合绝大多数儒生受佑的武庙先贤,倘若连他都不愿庇护姚名成……
范正源内心是真不敢期待,光凭姚名成这副看起来就弱不禁风的瘦小模样。
还能有其他武庙先贤看中他庇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