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申大夫带领大家来到水碓边解释道:“与传统脚碓相比,这是连机水碓,采用立式水轮驱动模式,只需一个轮子就可以运作四台水碓,功效远超原先百倍不止!”
“请看这里,这就是核心秘密!”
郑内史凑近细瞧后,注意到水车内部的关键装置——轴承与他常见马车所使用的那种铜制结构有所不同,其瓦座之间多了许多小型圆柱体部件,看上去像由钢铁材质铸成。
申大夫进一步介绍到:“这就是滚动轴承,采用多次锻造精炼钢材制作。比起之前的滑动轴承效率提升十倍以上,连续使用两个月都无需维修更换!”
另一位曾经负责监造皇家工程的赵大人听明白了之后附和说道:“就类似于我们运送沉重石块时,在底部放置圆木滑轨的方式,成千上万斤重的石料,仅靠几个苦役就能轻松拉动。”
众人听后纷纷称赞,继续参观过程中还看到了几组齿轮联动系统带动的巨大石碾也在高速转动,配合外部的动力装置将蒸煮好的原料粉碎并制出均匀浆液。
有工匠源源不断地将蒸煮完毕的竹料投入石磨,再经由其特殊雕刻纹路处理成为适宜的造纸浆液,然后缓缓从下面流至收集处。
蒙将军疑惑问道:“这纸浆直接摊铺晾晒后即可供书写之用了么?”
申大夫摇头回应道:“尚不能直接使用
接下来,他提出了一个主张:家中藏有《林律》者可免小罪一次,并且简单介绍了一下雕版印刷的相关知识。
不出所料,最先站出来的便是御史大夫赵齐。
“陛下,臣认为此法不妥!”赵齐拱手说道,“林律为国之根本,岂能轻易授予百姓?请陛下三思。”
还没等张恒开口回应,夏然就向前一步,先对张恒行礼,随后转向赵齐说道:“御史大夫言之有误。”
“当年卫鞅修建雍都宫殿时,在宫门外设立冀阙。冀即记,用于颁布法令。此举意在让国人知法,方能守法。”
萧远摇了摇头说:“让百姓懂法,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夏然转头打断道:“廷尉此话又错了。难就不要做了吗?”
“卫鞅曾说:故圣人治千万民以安天下,因此只靠智者理解后才让他人明白的道理,不适合作为法律,因为百姓并非人人聪明。需要贤者理解后再去教导的道理,也不适合作为法律,因为百姓未必人人贤德。所以圣人为法令时必须让人明白易晓,确定名分,无论愚智都能了解。”
“况且依林律规定,亭长作为官府斗食小吏,应手持二尺木牍向百姓宣告法规。然而由于亭长水平不一,百姓虽对法律有所了解,但并不全面。”
“因此百姓对了解林律全貌的愿望,如同大旱盼甘霖!”
“陛下的决定顺应民心,古之圣人也难以超越!”
夏然讲完还不忘称赞了一句。
赵齐依旧嘴硬地说道:“人的本性是恶的!如果将林律颁布各地,必定有狡猾之人钻空子破坏法则,到时候该怎么办?”
张恒心中暗暗点头,赵齐的说法也有几分道理,这种讼棍在后世见多了。
不过等等……虽然秦用法治治天下,但执行的人毕竟还是人,最终裁决依然由人类做出,所谓讼棍大多是与执法者狼狈为奸之人。
于是他听到夏然大笑一声,接着说道:
“卫鞅说:官员认识到百姓知道法令后,就不敢非法对待他们,而民众不敢犯法冒犯官员。遇到官府不符合法律处理时,可询问法官,法官则以法律规定告知,百姓则以此反驳官府。官员得知这一情况后就不敢非法对待百姓,民众自然也不敢轻易违法!”
“人人都懂法律,官吏才不会非法待人,这样才能保障民众权益、维持社会公正。”
“至于奸猾之人,依法惩处就行!”
不愧辩论名家……张恒看赵齐无语,心里想起注解说过:养马若依靠养马人相互监督,则利益相同会彼此掩盖过错。如果能让马直接讲话,以马来监控养马人……
众人都沉默了片刻,赵良看向张恒问道:“不知陛下想刊行哪类法规?”
林律复杂包含《田令》、《苑律》、《库律》、《币金律》、《关口市井律》等,全数印制成本极昂,估计没多少平民负担得起。
张恒微笑着说:“只刊行与普通百姓相关的民律部分,朕召集几位精于律法的狱掾对常发案件作出解释,并附加供参考的实际案例分析。刻板这几日就可以准备完毕。”
赵良听完闭目不语,今日张恒显然是早有筹备。
在赵良看来,夏然滔滔不绝并非出于临时构思,而是事先就串通好的策略。
原以为张恒会高谈阔论地宣称全部颁布林律。
那样尚存转机。
根据林律规定,官家子弟可以在学堂学习法律知识以求取功名。如果推行全部法律,则这些学生自然成了反对势力。
因知识被少数人垄断才能维护家族世代为官地位。
可惜,赵良暗叹了一声:陛下这几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从向长安而去的马车中,张恒回顾方才一幕。
在这个相权接近皇权时代,要推行新策须绕不开左右丞相两关。
左丞相郑松还算合作,在为后代安排妥善之后基本进入了半退休状态,不再干预朝政。
只是右丞相实际为首相赵良一直是压着张恒的一块巨石!
在张恒大略中,这都是始帝种下的隐患。
秦国灭六国后仍沿袭自周的传统结构,在朝廷设有太师、军师和监察使共同辅佐君主的高级机构。
三人彼此独立直接向皇帝汇报
朝廷授予刘明太中大夫之职,并加封为侍中,准许持腰牌自由出入皇城。
随后又从才士馆挑选了一些熟悉面孔,担任尚书和中书谒者的职务。
因为这些职位全都是八百石以下的小官,且归少府管辖,换句话说,他们都是直接侍奉皇上的近臣,所以任命无需通过丞相府。陈安写完文书盖章后,便立即生效了。
陈安写完后,用嘴轻轻吹了吹未干的墨迹,看着上面长长的名单,心中满是得意。
如此强大的秘书团队,可以说是前所未有了!
当年汉武帝正是用这样的方式,渐渐削弱前朝大臣的权力,使他们从政策的制定者变成了只知服从命令的执行者。
这种做法有点像后世的内阁和军机处,把决策权和执行权分开。
内廷负责决策,外廷负责执行。若外廷的大臣不同意,可以选择辞职回家照顾第三代!
不久前的陈安还缺乏这样的底气,但现在的陇西大捷、疆域拓广让他信心满满!
...
出咸阳宫往南,有一条不甚宽阔的东西向道路,路的南侧,是一片低矮普通的建筑,院墙显得有些破旧,不了解的人乍一看,还以为这是某位普通富商的住宅。
沿着这条路走到尽头,可以看到许多手持长戟的士兵,以及忙碌穿梭的黑衣吏员。
抬头一看,门楣上赫然写着“丞相府”三个篆字。
咸阳建城时,这里曾叫大良造府,原是商鞅的府邸,之后又陆续住过张仪、甘茂、范雎、甘罗等人。
目前的主人是右丞相王守仁。
丞相府正殿的一侧,是一个半圆形的月门,穿过月门沿着小径前行,会发现一个极为宽广的庭院。
庭院内山水相伴,绿树成荫,格外静谧。
穿过水池后,可见一座仿照齐国宫苑建造的小型宫殿,这就是王守仁担任丞相后为自己修建的寝殿。
寝殿内,郑文正盘膝而坐,一脸愤懑。
“乱秦者,今上也!”
从造纸坊回来后,他与吴越、周礼等人并未回到各自的府邸,而是齐聚丞相府。
相较于郑文愈想愈怒,吴越则表现得非常平静。
他抚摸着胡须说道:“据说当日陛下扶灵回宫后,将公子刘彻禁锢在帝陵之中……”
郑文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你是说……”
------------
严冬已至,关中的冬天变幻莫测。无风时阳光暖人,甚至能令人出汗;但一旦起风,狂风呼啸如狼嚎,刮在脸上犹如刀割。
陈安坐在金根车中尚感不到寒意,一出车门顿觉寒气逼人。他紧了紧身上的紫貂皮大氅,在众多身披铁甲、手握环首刀的中郎护卫下,向远处的新工坊走去。
刘诚跟随在陈安身旁,同样披着一件紫貂皮大氅,但比起陈安那件显然逊色许多。
这些紫貂皮是来自东胡人的贡品,庆贺陈安登基。由于路途遥远,他们的使者直到最近才到达咸阳。
于是陈安命人将紫貂皮制成大氅,赐给了刘氏兄弟、赵远、王真以及几个宗室高层和岳父张威。
至于那些东胡使者,则被陈安随意扣留在典客署,借口增进睦邻友好关系,实则欲从他们那里打听一些匈奴及其他北方部落的情况,
顺便讨论在北方边境开设互市场所,交易东胡特产的可能。
毕竟陈安心怀仁善,不忍心见到北方部族生活艰难,希望能用河东生产的食盐换取他们用不上的参、貂皮、牛马等土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