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青伶怎么解释,殷随都不相信,青伶就不再解释了,问道:“公子的手还痛不痛?”
“要你操什么心,快些走吧,别在这惹公子动怒。”霜月说。
殷随更希望青伶和他对着干,这样他就能光明正大地把他打一顿。可青伶的反应让殷随感觉像拳头砸到了棉花上,非常不解气。
“我再去捣一点花浆来。”青伶怏怏地说。殷随一拳头砸到青伶脸上,霜月和星露赶忙拉开他,青伶摸着脸,愣愣地看着殷随。
殷随甩开星露和霜月,沉下气,看着他说道:“我打你了,你还手啊,别是只会向长公主告状?”
青伶放下碗走到殷随面前,殷随已经做好了防备,只等青伶一出手,他就抬手挡住再朝他脸上来一拳。霜月说:“竹生,你不得无礼。”
星露摇摇头进屋去了。
青伶说:“竹生这条命是公子救的,公子想打就打吧,我不会还手,更不会告状。”说罢把眼睛一闭。
殷随一时语塞,半天才说:“你……你要把人逼疯。”
殷随疾步回了屋。
门仆把碗还给青伶,说道:“你回去自己敷吧,我们公子的脾气就这样。”
青伶回了梅园,小常见他颊上红了一块就问他怎么了。
青伶说路太黑不小心碰到门上了。小常叹了口气说:“是公子打的吧?”青伶说:“你别对别人说。”
小常说:“咱们都是这样的命,能跟谁说呢?”泉生听他们说话也走过来,小常见泉生来就掀帘子进了自己屋。
“真是可怜呐。”泉生叹气道。也不知是在说青伶还是在说小常。
兰生推开园门火急火燎地走进来,嘴里嘟嘟囔囔地骂着什么,菊生跟在他后面笑个不停。
兰生叫青伶给他打洗脸水,青伶打一盆他洗一盆,洗了几盆还觉得不够,叫青伶再打水。又去把以前花奇玉用的蔷薇花香皂拿来洗,把掌心大的肥皂洗得只剩一根拇指大。
泉生纳闷道:“平时脸上跟钻了烟囱似的也不舍得洗,今天怎么这么爱干净了?”
梅生说:“香皂不是那样用的,要是奇玉回来知道你把他香皂洗没了,你看他骂不骂你。”
菊生从进来开始一直坐在马凳上笑,泉生踢了他一脚问他笑什么,泉生一问菊生笑得更停不下来了,说两个字就噎住:“狗牙……狗牙……”
“狗牙怎么了?”梅生也忍不住笑起来。“说呀!”泉生催道。
“在台上正唱着……沈英池……沈英池……那个大傻子……直接冲上去……”菊生边笑边抱着梅生亲,“就……就像这样亲狗牙的脸……狗牙起手就是一巴掌……打得那傻子话都说不利索……”
梅生推开菊生,嫌弃地闭紧双眼说道:“那是该好好洗洗。”
泉生面无表情地说:“我当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菊生还在笑:“你是没亲眼看到,我学不到一半的好笑。”
青伶也笑不出来,大家都没笑,菊生忽然觉得这事不怎么好笑了。
“你们这些人真没劲,小常师兄呢?我说给小常师兄听去。”
菊生正要进小常屋里,小常把门砰地一声关了。
“一个个都是怎么了?”菊生彻底没了兴头,鼓嘟着嘴躺铺上看武器谱。
兰生洗完脸还是觉得不舒服,老觉得身上沾着沈英池的酒气,青伶便和梅生去流芳园摘花瓣给他泡澡去味。
泉生笑道:“搞得这么香喷喷的,小心更引狂蜂浪蝶。”兰生说:“再有这样的,别管是谁,小爷我直接打死他。”
菊生说:“就会说大话,今天要不是我拦着那傻子,你脸上肯定要挂点彩。我看你还是别管那个秦梦娥了,你迟早惹出事来。”
兰生从床上坐起来说:“我不管她谁管她,她一个弱女子流落风尘多可怜呀!”谁劝兰生不要管秦梦娥,兰生就一副当仁不让的样子。
泉生打着哈欠说:“可怜可怜你自己吧。”
青伶说:“尽自己所能去帮一个人脱离苦难,也是一种修行。”
青伶这么说,兰生高兴坏了,他觉得自己现在做的事情已经超越男女之情,到了一种泉生菊生梅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用青伶的话说,这叫修行。
“听见了没有,这叫修行!还是竹生懂我。”兰生得意地说。菊生和泉生都笑青伶在道观待了一个多月,回来说话都不一样了。
菊生笑他:“人家把你当猴耍,还修行呢。”兰生说:“梦娥喜欢我,不喜欢你,你嫉妒了。”菊生揶揄道:“是是是,我嫉妒。”
泉生睡了,梅生把灯吹了说:“你俩也睡吧。”
黑灯瞎火的,兰生和菊生还在叽叽咕咕地说话。
“说正经的,明天修家三公子大婚,荣盛班的班主答应我让我去唱一出戏,你要不要去?赏钱肯定多!大户人家出手都阔绰,今天在沈家还有人扔了元宝给我呢!”
“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你说去一品楼竞聘得了银子就还我,银子呢?我的钱都被你借完了,你都欠我多少了?你还钱!”菊生在黑暗中龇牙咧嘴地说。
一品楼的老板特地请了从宫里退下来的老御厨作考官。老御厨一看兰生的手就知道他从没颠过勺,门都没让他进就让他走了。
兰生说:“你不帮我挣钱,我怎么还你钱?”
菊生气笑了:“你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青伶睡不着。当他听别人说起修家三公子,说起一品楼,说起小离山和枫叶观,他就会想起泪娘,一想起泪娘他的心口就闷痛。
他后悔那封信去得太晚,更后悔毓容说要给他做媒时他回绝了。
修吾初大婚当天,迎亲的队伍在燕国府前排了二里路。
队首立着一只高头大马,头顶系着红花,后面跟着一顶八抬大轿,紧跟着的是鼓瑟吹笙,敲锣打鼓的方阵。轿夫、乐工、仆从侍女都在原地待命,在御镜街上排成一条红色的长龙,一眼望不到头。
街道两边人声鼎沸,百姓摩肩接踵,摊贩暂放下生意,大人都把小孩抱到脖子上坐着,自己也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他们不知道修府已经乱成了一团,新郎官不见了。
谁也没看见修吾初是什么时候走的。自从和泪娘竹林一别后,修吾初就再不要人近身伺候,得知泪娘死了以后,除了送茶饭和日常用度,连院子也不让别人进,大夫人想见见他都难。
因是他的大喜之日,尤云清早就去叫他,发现屋子里没人,桌子上有封信,信上写着:“明月不解老,良辰难合并。回头坐上人,聚散如流萍。恨怱怱,萍踪浪影,风剪了玉芙蓉。风无定,人无常,生死两茫茫。”
宾客和迎亲仪仗都陆续到了,修老爷和大夫人装作无事发生,嘱咐下人招待好宾客,一面赶紧命几个稳重的老仆人四处寻找,交代他们莫要向人打听,切勿走漏风声。
他们把修吾初常去的酒楼戏楼转了一遭,把御镜街翻了个遍一点消息也没有。
尤云想起青伶来的那天修吾初去了一趟小离山,就与大夫人说了。
大夫人让尤云快马加鞭去小离山下问问。尤云在小离山下看见有个打柴的,就试着问他:“老人家,你有没有看见过一个年轻的俊公子来这?”
老人家说:“昨日我担柴回家,路上有个奇怪的公子拦住我,非要把身上的绫罗换我的粗衣,把脚上的绸缎靴子换我的麻鞋。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尤云说:“能否去老伯家中看一下所换的衣靴?”
老人家就带着尤云去家中,尤云一看果真是修吾初近日所穿的袍靴,连身上戴的玉佩都没拿下来。尤云赶紧问老人可知道他们公子去哪了。
老人家回忆着说:“那位公子穿着我的衣裳高高兴兴地往山上走,我看天快黑了就问他去哪,他不说,我劝他明日再走,他也不理我,一直走到山里,之后就不见了。”
尤云谢过老人家,打马回去告诉大夫人。大夫人听说后捶胸顿足,几欲寻死,也顾不得走露消息了,要立即派人去搜山,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修老爷叹道:“罢了罢了,这孽障生来就是向你我讨债的。他生也好死也好,都是他的命,走就走了吧,全当没这个儿子,不要再大费周章了。还是想想太师府那边怎么办。”
吉时将近,迎亲的人等急了,开始交头接耳。管家进来禀报,大夫人拭了一下眼泪,冷静下来后说道:“你速去太师府传信,说三公子突发恶疾殒命。”
管家大惊,杵在那不动。
“还不快去!”修老爷拍着桌子说。管家回过神,急匆匆地赶去太师府。
大夫人吩咐下人向宾客说明情况,路近的暂请回府,改日登门致歉退还贺礼,路远的先安排在府上住下,修整后再派人送回。王爷王妃,公主郡主则由修老爷亲自解释赔礼。
修老爷大夫人痛失爱子,喜事变丧事,宾朋亲戚谁也责怪不起来,都大度包容,劝主人家节哀。
把宾客都安顿好了,大夫人解散了迎亲队伍,二里地的长龙溃散开来,修吾初突然殒命的消息在看热闹的人群里迅速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