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儿叫了一壶茶,一碟点心。兰生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点心,他在赌坊待了大半日早已饥肠辘辘。
昭儿把点心推到他面前说道:“吃吧。”
兰生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吃饱后他才想起问昭儿为什么要帮他。
昭儿如实说:“我不是白帮你的。有一桩生意需要你帮我做。”
兰生说:“我没有钱,帮不了你。你想做生意应该找有钱人。你刚刚说你认识桂卿,为什么不找他呢?我看他穿得很好。”
昭儿说:“我是想找桂卿的,但他说你跟他也算是师兄弟,你比他更需要这笔生意。说你为人诚恳又聪明,很值得我信任,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兰生心想自己以前对桂卿总是没大没小的,还骂过他,如今他见自己有困难,还三番两次地帮自己,便对桂卿越发感激了。
“你要我帮你做什么生意呢? ”兰生问。
昭儿便跟他说怎么配合他做兽皮生意。兰生说:“原来你是叫我骗人啊。”
昭儿笑道:“做生意哪有不哄不骗的呢?这叫富贵险中求。我手上有一百张兽皮,你按我说的去做,要是成功了少说能挣三百两银子,到时候我们五五分。我可是看桂卿的面子才找你的,一般人我还信不过呢。”
兰生说:“我连本钱都没有,怎么收人家的兽皮呢?”昭儿见兰生动摇了,就说道:“你看能不能找谁借点呢?”
兰生回到欢宜坞见秦梦娥,问秦梦娥能不能把她赎身的钱拿出来一点。
秦梦娥一听就不高兴了,说道:“人家天天巴巴地盼着你来给我赎身,你倒好,一分银子不给我,还要问我要。嫲嫲说要五百两银子才给我卖身契,我看我也是指望不上你了。”
说着就委屈地哭起来,兰生急着去哄:“我并不是问你要钱,我是要用这个钱去挣钱,这样我才能给你赎身啊。”
梦娥越哭越悲切:“这样的话我听得太多,最终都是拿了钱甩手一跑把我抛弃。罢了,我们这样的人,就是这样的命,谁把我们当回事呢?只是兰生你尤其令我难过,想要赎我的人里,我最想托付终身的人就是你……”
秦梦娥对不下百个男人说过这句话。兰生高兴得忘了找她拿钱的事,问她:“你说得可是真的?!”
秦梦娥抹掉眼泪,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匣子放在桌子上,说道:“你给我赎身的钱都放在这里,统统拿走吧。”
说罢气呼呼地背身一坐。“就让我在这里待到人老珠黄,被妈妈赶到大街上,任人欺凌唾骂。”
老鸨子在外面听见,走进来说:“你好运气来了,前几日点名要你唱曲的那位老爷,有要赎你的意思。说不定就在这几日。”
兰生连忙问老鸨子:“什么老爷!他有五百两吗?”
老鸨子讥讽道:“别说五百两,五千两人家也拿得出来。”
兰生把匣子推到梦娥面前说:“这钱我一文不动,就放你这!”
说着就跑下楼上了街。
“他要去哪?”老鸨子在栏杆边朝下面看着兰生。
秦梦娥问老鸨子:“你刚刚说得可是真的?”老鸨子说:“你想什么呢傻女儿,当然是假的。我是故意激他呢,不这样他能想办法送银子来吗?”
秦梦娥倚着栏杆坐下,手里摇着扇子,好像以前没见过兰生一样打量着他的背影。
“我觉得这个人有点傻,他是真想给我赎身。”
老鸨子说:“不傻哪会给你送银子呢?”
秦梦娥说:“那倒也是。”
秦梦娥是秦晖的女儿,年方二八。秦晖是偷赵大官人家棉花卖给吴得的库管。
贺芳羡一封信叫赵大官人别再追究这件事,赵大官人便没继续查下去,从而让吴得逃过一劫。
赵大官人在地方上也是作威作福惯了的,自然是不肯吃哑巴亏,找不到吴得,就报复到秦晖头上。
赵大官人早就惦记着秦晖的女人秦姚氏,心想反正秦晖也没钱还,不如就强占了他女人。
于是当晚就买通狱卒在秦晖的牢饭里下老鼠药,秦晖吃了牢饭一命呜呼。赵大官人强占了秦姚氏后,秦姚氏不堪凌辱投河自尽。
秦梦娥从婆家回来为母奔丧,赵大官人在街上偶然遇见她,发现秦姚氏的女儿生得珠圆玉润,比秦姚氏还要漂亮,于是又想办法强占了秦梦娥。
秦梦娥才过门不到一年,夫家觉得丢脸就休了她。
赵大官人听说后收留了秦梦娥,给她穿金戴银,叫几个丫鬟伺候着,秦梦娥过了一个月呼奴使婢的快活日子,原以为自己因祸得福,没想到赵大官人又一百两银子把她卖给了妓院。
去欢宜坞的男人鱼龙混杂。贩夫走卒,客商镖人,酒鬼赌徒是这里的常客。年纪上十七八九的也有,七老八十的也有,不比暖玉坊这类青楼雅静。
秦梦娥乍到欢宜坞时也寻死觅活的,几日不吃不喝,最终还是没忍住吃了老鸨送来的饭。
老鸨子让她接客她就悬梁自尽。老鸨子也不拦她,在旁边看着,等她把头伸进去,老鸨子就把凳子踢掉,秦梦娥吊个半死又把凳子送到她脚下,问她:“还寻不寻死了?”
秦梦娥说:“再也不寻死了。”老鸨子用这种办法把那些不从的妓女整得个个服帖,百试百灵。
秦梦娥认了命,开始接待客人。她学会调琴弄曲,学会媚眼传情,学会了如何哄男人开心,如何让男人甘愿为自己一掷千金。
她喜欢绫罗绸缎,喜欢金银玉饰,哄得那些男人为自己抛妻弃子,她深知那些男人只是贪图自己的美貌,因此也从不会对那些男人动真感情,她要把那些男人当猎物一样吸尽榨干。
秦梦娥靠着青春的皮肉过上了自己以往做梦也不敢想的生活,她的相公不要她,有的是男人要她。
她越来越觉得这根本没什么丢人的,当初为此寻死简直太蠢了。她把驯服男人当成了一种乐趣,但也有失手的时候。
在遇到兰生之前,她的猎物是仙草堂的聂老板。聂老板今年三十多岁,入赘到生意户齐家做女婿,老丈人把自己的一间药铺给了小夫妻二人。
妻子齐氏有头脑又能干,性情要强,药铺的生意她一手把持,要聂老板事事听她的,不要他做一点主。
聂老板心里虽有怨气却也承认自己确实不如妻子会操持,因而在欢宜坞认识秦梦娥后,自然被秦梦娥的娇媚依顺、知心解意所吸引。
齐氏发现账上的银子对不上,又见聂老板出门的时间比以往长了,于是派店里的伙计去跟踪,果然见聂老板带着秦梦娥在店里挑镯子。
等晚上聂老板回来,齐氏备了一桌酒菜,说自己知道这事,往日过分要强,不把他当回事,今后店里的事两人商量着算。
聂老板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想着老丈人看得起自己才给了这间铺子,如今自己竟背着妻子有外路,妻子知晓后不吵不闹还说出这番知心话来。
聂老板越想越羞愧,跪在妻子面前发誓以后绝不再去找秦梦娥。当天晚上夫妻两人亲密无间,鸾凤和鸣。
聂老板回心转意,齐氏就放心地派人去教训秦梦娥了。
有天傍晚,秦梦娥唱曲回来,乘着轿子经过一处僻静的巷子,巷头巷尾各蹿出两个人堵住巷口,手里都拿着棍棒。
秦梦娥见轿子停了,掀帘子问怎么回事,刚一探头就被拽了出来,两个轿夫吓跑了。
齐氏吩咐要打下秦梦娥一颗牙来给她。秦梦娥见这些人色眯眯地看着自己,心想遇到劫色的了。
秦梦娥故作镇定地说道:“哥哥几个怎么在这拦我,拿着棍子怪吓人的,不如与妹妹一起回欢宜坞,妹妹请哥哥几个喝酒怎么样?”
为首拿棍子的说:“我只要你一颗牙,别的不要。”说着几个人就上去把她按倒撬她的嘴,秦梦娥喊着救命往巷子外爬,他们拉着秦梦娥的双腿往里拖。
兰生和菊生在街上耍够了准备回长公主府,听见巷子里有人喊救命,就上前去看。
菊生见状大怒,心想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猖狂至此,可他们人人手中拿着棍子,自己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
就在菊生还在琢磨怎么救秦梦娥时,兰生已经张牙舞爪地冲上去了。
那四个人松开秦梦娥去揍兰生,菊生上去一记扫堂腿,四个人全倒在地上,兰生骑上去打。
秦梦娥趁机逃跑,刚跑出去就碰到巡逻的官差,官差问她慌慌张张地做什么,秦梦娥便说有四个坏人要轻薄自己,幸亏有两位小相公相救,求官差去抓住坏人。
齐氏派来的人看见有官差就跑了,秦梦娥向菊生兰生道谢。
秦梦娥那日长眉入鬓,小口如樱。穿着鹅黄色绫衫,嫩绿色抹胸上绣着芍药花,花上隆起一道嫩白的波纹。
因刚刚受了惊吓,她那双原本就楚楚动人的水杏眼还带着一丝惊慌,更为惹人怜爱。
兰生直勾勾地看着她,脸上红扑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