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姐开起香袖的玩笑来:“公子是在霜月手里了,你可怎么办呢?现在她还什么都不是呢就使唤起你了,等将来当了公子的偏房,还不骑在你脖子上拉屎?”
香袖意识到了点什么似的,缓缓说道:“还真是。”
顾大姐说:“我给你支个招,你去攀攀竹生。”
姜妈嗔怪道:“你别教人学坏。”
香袖笑道:“他?得了吧,看着傻愣愣的,身份也不清不楚,说话也不算话,还说请我吃关东糖,我等了一个多月,屁都没给我。”
姜妈笑道:“这胖丫头还记着关东糖。”
“那叫大智若愚,越是这样的人越是聪明。”顾大姐说,“你先别管他什么身份,长公主对他那么照顾,你攀上他,只有你沾光的没有你吃亏的,关东糖算什么,攀上他你顿顿都能吃肉。”
姜妈说:“说来也是,去年那小后生生病,我去送汤药,长公主坐在他床边上,用手背试他的额头,给他擦脸,喂他喝药,那个紧张的劲,我们家顺儿小时候生病,我也就是这么照顾。竹生若是与长公主无亲无故,长公主凭什么对他这么好?”
顺儿在廊檐下睡觉,听见姜妈说起他,跑进来问什么事。顾大姐说:“去睡觉去,没你的事。”
香袖见姜妈也开始相信了,为自己的“知多识广”得意起来。
“是吧!就是说嘛。”
顾大姐说:“往年宫里送冰块来都是公子拿去用,今年公子还没用,长公主就先给竹生做上绿豆汤了。大夏天的冰块可是稀罕……”
“呀!”香袖慌忙站起来,把手里的瓜子丢到桌子上,拍掉身上的瓜子壳,“只顾着跟你们闲扯,快取冰块给我,公子急着用呢!”
姜妈从地窖里取出剩下的三十斤冰块,装在铺有稻草的厚棉袋里。
香袖把棉袋扛上肩,嫣儿刚好回来送碗,对姜妈说:“长公主让再多做些冰绿豆汤。”
顾大姐问:“怎么,不够他喝的?”嫣儿说:“长公主要给各处都送一点。”
“各处都送一点?冰块和绿豆还不知道够不够呢?”姜妈盛起一盆绿豆来估摸着说,“就将就点喝吧。”
香袖图轻便,就留下一半冰块。
回到前院,霜月双手叉腰骂她:“跑哪寻死去了?拿个冰块拿这么久?”
香袖也不甘示弱。
“嫌慢你自己去拿呀,想在主子面前献殷勤就别使唤别人!”
霜月要打香袖,香袖从她腋下钻过去,殷随从屋里出来,香袖躲到殷随后面冲霜月做鬼脸。
殷随也不大高兴地说:“你怎么去了这么久,下次再这样,我就要用竹鞭打你手心了。快把冰块给我。”
香袖把冰块递过去,委屈地说:“这不能怪我,我去厨房取冰,姜妈和顾大姐都忙着给竹生做绿豆汤,长公主吩咐做的,我又不敢催,她们没空搭理我,我就一直等,等到现在,才拿到冰。”
殷随把棉袋拿在手里掂了掂,比往年轻了不少,问香袖:“怎么只有这么点?”香袖说:“留下来一半做冰绿豆汤了。”
青伶吃了冰绿豆汤感觉浑身舒爽,毓容见他喜欢,让厨房再做些给他吃。青伶说:“我记得公子和小常师兄他们都爱喝绿豆汤。”毓容就让厨房多做些给各处都送点。
姜妈来前院送冰绿豆汤,殷随问:“是谁让送的?”
姜妈说:“长公主让送的。”
殷随很高兴,又见后面顺儿手上还端着一大碗,问顺儿:“这是送去哪的?”姜妈说:“这是给梅园送的。”殷随说:“这么说,各处都送了?”
顺儿才八岁,吃了冰绿豆汤心里正快活,抢着说:“都送了,我们也吃过了,不过还是给竹生的那碗绿豆汤最好喝。”
姜妈骂他:“要你多嘴多舌的!”顺儿说:“本来就是嘛,他的那碗是单做的,冰块多绿豆也多。”
姜妈举起巴掌:“你再说!”顺儿不作声了。姜妈赔着笑脸对殷随说:“公子别听他小孩子乱说,都是一样做的。”
殷随吃不下去,让霜月和院子里的几个下人吃。殷随沉着脸,霜月喝着绿豆汤不说话。
香袖偏往殷随不舒服的地方戳,吃了一口说道:“这冰绿豆汤怎么不冰啊?一勺也舀不起几粒豆子。”
“那就别吃!”殷随夺过香袖的碗砸到地上,绿豆汤溅了一地。
一块瓷片险些弹到香袖身上,香袖跳脚闪开,皱着眉头说:“公子这是怎么了?好好地冲我发这么大火?”
霜月放下碗拿笤帚簸箕,边扫边数落香袖:“给你吃不如给狗吃,给狗吃还知道摇尾巴呢,给你吃就知道挑三拣四。”
瓷片碎成了粉,粘在地上。霜月叫香袖拿手捻起来。香袖说:“我不捻,你自己捻。”
霜月和香袖你一句我一句拌起嘴来,殷随满心烦乱地走出门。
霜月跟上去喊:“都傍晚了,公子还是别出去走动了,我这就给公子备洗澡水。”殷随不搭理她。
香袖笑道:“热脸贴在冷墙上咯!”
殷随在竹林外徘徊了一会便往梅园去,除了找小常吐吐心事,他也不知道还能找谁,走到门口听见顺儿在里面说话,青伶也在。
青伶摘了一篮子莲蓬,路过梅园顺带给小常他们送点。
顺儿吃馋了嘴,爬到树上摘桃子吃,桃子长得不好,又小又酸。
他在树上看见青伶和小常在梅园里剥莲蓬吃,扔了桃子从墙上跳下来说:“竹生,也给我吃点莲蓬吧。”
青伶拿了两个给他,顺儿嫌莲蓬子小,说:“我要这个壮的。”
青伶说:“小的才嫩才好吃呢,壮的是用来取莲心给长公主煮汤用的。”
顺儿问:“煮什么汤?也给我尝点。”
泉生笑道:“你到长公主面前要去。”
顺儿说:“我不问长公主要,我只问竹生要就是了,竹生喜欢喝什么,长公主就会叫厨房做什么,长公主对竹生比对公子还好呢。香袖和顾大姐都说竹生是长公主的什么私……私……”
顺儿一时想不起那三个字,就一直念着私字,青伶问:“私什么?”
“私生子!”
梅生捂住顺儿的嘴,打了一下他的脑瓜子说:“以后不许再说这话,叫长公主听到了,连你娘也要倒大霉,听到没有?”
“哦。”顺儿不懂私生子是什么意思,但被梅生的模样吓住了,剥着莲蓬不敢说话。
青伶岔开话茬,拿出几个莲蓬对小常说道:“长公主不让我去前院,麻烦小常师兄替我给公子送些莲蓬。”
小常说:“竹生,还是别送了吧。公子要吃莲蓬,会让下人去摘。”青伶说:“那不一样,我送的是我的心意嘛。”
小常叹了口气说:“上次你给公子送药,公子打你你都忘了?”梅生也劝:“一连这么些日子也没见公子出来,想必是在静养呢,就别去打扰公子了。”
“他们想说,公子讨厌你,你的心意会让公子更讨厌你。”
泉生往嘴里扔了一颗莲子,起身进屋。小常和梅生瞪着泉生。
梅生说:“你别听他瞎说。”
青伶用手抠着莲子,半晌,怏怏地说:“我知道公子不喜欢我,讨厌我。当初留在府中,既是为了有个安身之所,也为报恩,没想到,没帮得了公子什么,还让公子和长公主的关系变得更僵了。”青伶失落又难为情地笑了笑,“也许,我该离开长公主府了。”
殷随推开门说:“你现在就可以离开。”
“公子……”小常和梅生面面相觑地站起,不知道殷随什么时候到门外的。
青伶两眼木然地看着殷随,忘了站起来。殷随走到他面前,又说了一次:“你现在就可以离开。”
青伶把剥好的莲子双手捧着递给殷随,说道:“公子吃莲蓬。”
殷随抬手将莲子撇到地上,说道:“这是长公主府的东西,不要你碰。你现在就走。”
青伶把莲子捡起来放到篮子里,然后出了梅园。小常看着殷随,殷随想为他的蛮横解释点什么,但最终什么也说不出来。
用晚饭时,毓容还没见到青伶回来,就让两个掌灯侍女在府里找找。
小常等人都当青伶是回了东院,当掌灯侍女到梅园寻青伶时他们才知道青伶是真的走了。
掌灯侍女打着灯笼在流芳园找,看见顺儿在望月亭里玩,问他有没有看见竹生。
顺儿说:“傍晚还在梅园呢,公子不该他摘莲蓬,叫他走,他就走了,之后我就不知道了。”
侍女打着灯笼在府里找了一圈也没见到青伶,遂回东院回话。
“前院呢?公子那里找了没有?”毓容放下碗筷问。侍女回道:“都找了,顺儿说公子不该竹生摘莲蓬,叫他走。会不会是……出府了?”
天已黑透,将近宵禁。毓容让金猊赶紧去跟兵马司知会一声,要是在街上看见类似的人就来长公主府禀报。
三天过去没有青伶的任何消息。
毓容不许殷随再进东院,她把顺儿以及梅园的人叫来一一询问,再三确认青伶离府前有没有说去哪,要金猊找遍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毓容既牵挂着青伶,又怨怪青伶。她为青伶的离开表现出过度的不安和焦躁,让金猊疑惑,也让殷随对这段冰冷的母子关系不再抱有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