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我!骗我!”月隐砸了个枕头过去。
殷随接住枕头,叹了口气说:“夫人未免有点无理取闹了。”
月隐连哭带咳,脸上白一阵红一阵。
“好好好,是我的错,我不该忘记夫人交代的事,我没把夫人的话放在心上,一回来就惹夫人生气,我给夫人赔礼作揖。”
殷随边说边给月隐作揖,“这下夫人总该满意了吧?”
簪英给月隐拍着背,对殷随说:“公子先出去吧,这里有我。”
殷随心想等月隐的气消了,再哄哄她也就好了,便离了房间。
次日,殷随从衙门回来,祥云给他换衣,殷随问月隐哪去了。祥云说去竹林里了。
“怎么就那么喜欢去竹林呢?祥云,你去叫夫人,就说我从府衙回来了。”
祥云去了,一会回来说:“夫人说她知道了。”
殷随料想月隐还是在生气,耐着性子去竹林找她,月隐见殷随来也不理睬,绕开他就走了。
一连五六天,殷随和她说话她不理,吃饭也要和殷随分开,上了床不要殷随挨她的边,晨昏定省也不和他走一起。
殷随觉得哄着她也没意思,晚上干脆就睡在书房。
月隐就叫簪英陪自己睡,夜里把枕巾都哭湿了。
簪英劝她:“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呢?公子已经知道错,也和小姐赔了礼,这些天小姐给公子不少脸色瞧,也够了,就给公子个台阶下,怎么样?”
月隐说:“簪英,你说得对,这样对我和他都是折磨,我想……与夫君和离。”
“小姐!”簪英惊道:“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因这点事就和离,这太冲动了。”
月隐望着窗外的秋月,即使对簪英,她也无法说出对小常的感情。
小常就像天上的月亮,时隐时现,时明时暗,时近时远,看得见却又触碰不到,只能把他藏在心里。
“小姐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还记得在万佛庵求的卦辞吗?神灵要小姐珍惜眼前人呐。”簪英握住月隐的手,恳求般地说道:听我一句劝,和公子好好的。”
次日月隐问过毓容,和簪英回太师府小住几日。
殷随烦闷无解,越发想起崔莺莺,叫门仆去打酒,一个人喝了几盅觉着没劲,傍晚拎着酒去梅园找小常。
细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窗台。小常和殷随坐在铺上对饮了数杯。
殷随晕乎乎地用胳膊枕着脑袋,慨叹道:“这雨声听着真舒服啊,人都变得清心寡欲了。”
“雨天好啊,雨天请戏班唱戏的少,他们都喜欢雨天,只有班主不喜欢。”小常笑道。
殷随说:“小常,什么时候你不想在府里唱戏了,就跟我说,我帮你向长公主讨身契。”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常似是怕他误解,面容惆怅地说起以往。
“没进府以前,我们经常天不亮就起来,要坐驴车四处唱戏,有时候唱到天黑才能回来,下雨天叫戏班子的就少,能早一点回,所以我们都喜欢下雨天。后来托长公主的福,也不用四处奔波了,安安稳稳地过了几年好日子,只可惜现在,永昌班只剩下我和泉生两个了。”
殷随劝他:“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父母妻儿,兄弟朋友,都有离分的时候,看开点就好。”
小常说:“公子说得对,聚时再好也难免离分,若是不留余恨便罢,就怕抱憾终身。”
“眼前就有件余恨未了。”
殷随话锋一转,嬉笑着说:“你怎么也不思亲事?不怕抱憾终身?”
小常默然,屋里只剩话语间隙里的雨声。片刻后,也许是酒意,也许是情深难制,他说:“不瞒公子,我心有所属了。”
“哦!是谁?哪家的姑娘。”殷随激动地摆正身子,问他:“还是府上的丫鬟?哪个院子里的?”
“都不是。”小常下了床,走到窗口,指着黑漆漆的天说,“她就在那。”
殷随也随他走到窗边,抬头望着天。
“什么也没有啊。”
“今晚的月亮隐在云的后面。”小常说。
“你跟我打哑谜,不告诉我就不告诉我吧。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你再说,我给你做媒。”
殷随无心猜他什么意思,困意袭来,趴在案上便睡了,小常往殷随身上搭了件毯子,自己也睡了。
贺月隐回了太师府,扑进贺夫人怀里就哭。
贺夫人不明就里,以为贺月隐在长公主府受了欺负,听簪英说了原由后笑道:“夫妻之间若是连这点事都要斤斤计较,不依不饶,那日子还过不过了?”
月隐说:“母亲,我不是为这个。”贺夫人问:“那是为什么呢?”月隐抽泣着说:“夫君他变了。”
“傻孩子,人哪有不变的,他变了你也得跟着变啊。十几岁时你闹闹脾气,他还有精力哄你开心,现在你俩都不小了,他有他的事要忙,你还这么任性可就不行了,你也要体谅一下他不是?做人妻子的为这么点事就跑回娘家,传出去要叫人笑话太师府的女儿没规矩的,长公主不怪你是长公主大度,你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也怪我把你养得太娇惯,不曾教你这些道理。”
“难道我回来,母亲不高兴吗?”月隐问。
“高兴,怎么不高兴?”贺夫人慈爱地抚摸着月隐。
“可也得有个规矩啊,待久了也不像话,今天咱们娘俩歇一晚,说说话,明天一早你就赶紧回去。人说小别胜新婚,这次回去,可得把你的性子改改了,听到没有?”
月隐说道:“月隐听母亲的。”
贺夫人欣慰地笑道:“这就对了,你们小夫妻俩要和和美美的,别学你五嫂嫂,三天两头到我这来哭哭啼啼的,动不动就往娘家跑。”
月隐仅住了一晚,第二日便回了长公主府。问过毓容,月隐从东院出来往竹林去,小常在翠琅轩练嗓子,唱的雉朝飞:
“雉朝雊兮清霜,惨孤飞兮无双,念寡阴兮少阳,怨鳏居兮旁徨……”
月隐在林外听得心神荡漾,心里突突地跳,不敢再走进去,便和簪英折返。
傍晚,殷随回府,叫祥云给他换衣。祥云找好衣裳,簪英把衣裳接过去,偏偏头示意她下去。
月隐从房里出来,默不作声地给殷随宽衣解带,殷随看到她回来心中欢喜,但也不作声。
一直到睡前,祥云熏好被笼,殷随喜滋滋地掀开被子准备躺下。
月隐坐在梳妆台前,看他的样子心内偷笑,言语上偏要讽他一下:“夫君今晚怎么不在书房睡了?是书房不好睡?”
殷随本以为月隐既然自己回了府,总该是气消了,心头松了一口气。
月隐这一问,他心想她还是生气,顿时不悦,也没好气地说:“那我等夫人的气消了再回来睡。”
说罢便从床上起来往外走。
一句话让月隐的心好似硌到冰块上,月隐想起母亲的话,将眼泪咽下。
“我什么时候要夫君去书房睡了,夫君若还是和我置气,也不必再去书房,以后我去书房睡。”
说着月隐就跑了出去,殷随愣住片刻,忙追出去。
屋外刮着秋风,月隐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寝衫,殷随追到院子里,逮住月隐要她回去。
“这是干什么?”殷随生气地说,“诚心要把自己折腾病了,好让我自责难过是不是?”
香袖从厨房回来,殷随向她喊道:“簪英呢?快让她来!”
香袖说:“簪英姐在厨房蒸灵芝呢。”
香袖在一边看着,殷随道:“没你的事了,下去吧!”又掣着月隐的胳膊说:“先回去吧,回屋再说。”
“你走!我不要你管!我是病是死是活都不要你管!我再也不理你了……”
月隐捶打推搡着殷随,泪水在西风中决堤,沾湿衣襟。
殷随任她捶打,又怕她冻着,心烦意乱地将她横起一抱,月隐没防备,慌得用手勾住他的肩,憔悴的脸惊起一瞬苍白。
殷随强把月隐抱进屋里,往床上一搁,自己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月隐抱膝垂脸,坐在床上哭,哭得殷随心里好似有只蚂蚁在咬。
半晌,殷随听见月隐最后抽泣了两声,不再哭了,自己也冷静下来,坐到月隐边上,淡淡地开口。
“是我的错,我又惹夫人生气了,我给夫人赔不是。可再怎么样,夫人也不该在下人面前给我难堪。”
殷随扳过月隐的肩膀,使她面向自己。
“说到底我没有寄信回来也只是桩小事,夫人本就大病小灾不断,又常为这些小事着恼,这不是更添病引?夫人不为别人想,也该为自己的身子想想,往后把心放宽些,嗯?”
月隐抬眼看着殷随,又垂下泪眸,自以为这次是过分了些。
“那……夫君今晚还去书房吗?”她问。
“我适才给夫人认了错,夫人也该给我认个错。”
“我错了。”月隐轻声说。殷随附耳过去,笑着问她:“没听见,再说一遍。”
月隐不作声,殷随还只是侧着耳朵问。
月隐气不过揪着他的耳朵啃了一口,耳廓上啃出了几个牙印,殷随叫唤了一声,道:“怕了,怕了。”
说罢钻进被窝,月隐把被子扒开,殷随又扯上盖起,如此两回,殷随笑着央求她:“改日,改日,今日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