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漪气极,叫水仙去掌簪英的嘴,水仙气昂昂去打,反被簪英打了一嘴巴,两人扭打起来。
“这贱婢反了天了。”月漪拔下簪子在簪英身上扎了几下,扎得簪英惨叫连连。“去拿马鞭来!”水仙应了一声,出去拿马鞭。
月娥劝和不了,就抱着翡儿出去,让丫鬟赶紧去叫夫人和月隐来。
贺夫人和月隐一进客房,就看见月漪朝簪英挥鞭子。
“住手!”
月漪不听,眼看鞭子要落下去,月隐急忙用手去挡,一鞭子打到月隐身上,月漪害怕了,扔了马鞭。
簪英把月隐的袖子捋起来看,小臂上一道红痕,月隐问簪英有没有受伤。
贺夫人看了月隐的伤,气红了脸,对边上的丫鬟说:“去把二夫人三夫人都请来,我们一道去老太太跟前评理,让她亲娘和婶娘都看看她把月隐打成什么样子!”
月漪说:“是簪英拿簪子扎昌儿的手,还百般狡辩,冤枉昌儿,对我出言不逊,我这才要教训她。七姐姐护仆心切,才挨了一下,并非我故意要打。”
簪英哭了起来,跪在贺夫人面前说:“昌儿把翡儿的脸都抓烂了,我看不下去才拿簪子轻轻点了他一下,九小姐就用簪子扎我,对我又打又骂,骂我就罢了,怎么连七小姐也骂,我虽是奴婢,可也有气性,我听不过去才顶了嘴,簪英要是有半句假话,就让我……”
“簪英,你不用起誓。”月隐打断她,面向月漪,“你在簪英面前骂我,就难怪她顶嘴。你打簪英跟打我没什么分别,今天是大夫人寿辰,我不想吵得太难看,你给簪英赔礼,这事就算了。”
月漪道:“大夫人帮亲不帮理,七姐姐仗着大夫人,就刁难我,我怎能向奴婢赔礼?昌儿伤了翡儿的脸是她一面之词,没人看见,何况昌儿只是个四岁的孩子,就算是昌儿伤的,也是无心,她拿簪子扎昌儿就是有心!七姐姐纵得丫鬟如此歹毒,七姐姐就没有错吗?我已是嫁出去的人了,大夫人也不必扯着我母亲,母亲来了我也是这话。”
月漪打伤了月隐本想息事宁人,但月隐要她给簪英赔礼,又勾起了她的怒火。
水仙在门边悄悄退出去叫九姑爷。九姑爷和其他几位姑爷在堂中说话,水仙把事情跟他一说,他就往客房去。
九姑爷进门来先给贺夫人赔不是,贺夫人被月漪气得胃痛,见九姑爷来赔礼,想他是个明事理的人,也不好再揪着月漪的错。
“罢了,她到底是你们家的人了,我做伯母的不该管她太多,你做丈夫的在这评个理吧。月隐你也别管了,跟我回房,我给你擦点药。”
月隐说自己无碍,让三姐五姐陪着贺夫人先回房去歇息,自己稍后就去。
贺夫人和月娥等人走了,九姑爷又给月隐赔不是:“七姐姐消消气,我替月漪给七姐姐赔礼,月漪她不是有意的。”
月隐说:“我看她就是有意的,明知今天是我母亲的寿辰,特来胡闹,惹我母亲心里不快。”
月漪说:“七姐姐好会冤枉人,我和夫君一早就来给伯母贺寿,还贺出错来了,要这么着,亲戚间以后也别来往了。”
“月漪!你少说两句。”九姑爷呵住她,笑着对月隐说:“七姐姐这可就错怪月漪了,她诚心来贺寿,只是一碰到昌儿的事就昏了头,平时我想管教一下昌儿,月漪都舍不得,七姐姐就谅解一下她做母亲的心吧。”
月漪说:“七姐姐没有孩子,没做过母亲,自然谅解不了。让我和奴婢赔礼绝无可能,夫君,我们回府。”
月隐想起流掉的几个孩子,心下顿时难受起来,走了神不作声。
九姑爷向月隐拱手笑道:“今日原想与七姐夫把酒一叙,哪知七姐夫公务如此繁忙,请七姐姐代为转告,日后我与七姐夫再相叙。”
“也不知七姐夫风风火火的干什么大事去了,也不和夫人说一声,到现在还没回来,夫人也不说怪他。”
月漪笑着对九姑爷说:“要是你敢这样,就是诚心让伯母不自在了。”
月隐的手轻微地颤抖起来,簪英扶着她坐下。
水仙把昌儿抱进来给九姑爷,九姑爷抱着昌儿走到月隐面前教他说话。
“昌儿你说七姨母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我给母亲赔不是啦。”
“我不认识她!”昌儿把手里的陶塑玩偶砸向月隐,咚一声脆响,正砸到月隐头上,月隐捂住头,簪英忙看有没有砸伤。
“你看这孩子!都是你惯的,一点规矩也没有!好在七姐姐没受伤。”九姑爷严厉地说道。
“公子,夫人,马车备好了,可以回去了。”马夫来喊,九姑爷向月隐赔过不是,抱起昌儿,挽着月漪走了。
姊妹们陆续辞了贺夫人,和姑爷们离了太师府。
月隐和贺夫人叙了会话,在太师府等到半下昼还不见殷随回来,就和簪英回府了。
殷随骑着马追到距归云渡百里外的破凉峡,那里江道变窄,两岸峦山,爬上山,站在上面来往船只看得分明。
他爬到山上,一直等到黄昏时分,终于看见一艘大船,桅杆上挂着金边红底旗,上用金线绣着南琝迎亲四字。
南琝人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大璋送公主求和,挂上旗帜,写得明白以扬国威。
殷随既欣喜又感伤,站在山顶,也不管瑞祺听不听得到,把手拢在嘴边朝那艘船大喊:“瑞——祺——我来送你啦——”
殷随的声音在峡谷间回荡,在江上萦绕,让秋日的黄昏愈发凄冷。
接着他又喊了一声:“瑞祺——你听到了吗——””
“殷随哥哥——我听到了——”
瑞祺的声音不大,很容易被风声盖住。
殷随细听江上的回音,知道是瑞祺在答话,加大嗓门,兴奋地喊道:“瑞祺——你到船头来——我在山顶上——能看到你——”
船已经过了峡口,没有瑞祺的声音传来,也不见瑞祺出来。
两个像护卫的人走上船头,他们高眉大目,身材魁梧,肤色黝黑,臂膀上刺着盘蛇,头发剃得只剩后脑一撮,高高地束在头顶。
“嗯嘶莫宁!”他们拔刀指着殷随。殷随听不懂,但知道瑞祺出不来了。
“瑞祺——保护好自己——”
殷随下意识地这么说,船已经走远了,也不知她听没听到,他希望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
殷随在山顶一直站到看不见船影才下山。
天已漆黑,殷随心想这么晚回去月隐一定很生气,不如明早再回,那时她的气也该消了,遂牵着马在破凉峡附近找客栈住。
破凉峡边上有个破凉镇,镇子住着百来户人家,因临近江湾渡口,常有商船在此停泊交易,吃饭打尖,住店投宿,因此破凉镇虽地处偏僻,但也热闹。
殷随随便找了家清雅干净的客栈,拴好马,跟店小二上了二楼,要了饭菜和热水。
小二端来酒菜,殷随说:“我没要酒,你们是不是送错了?”
小二哈腰笑着说:“这是本店的规矩,新来的客人掌柜的都会送一壶酒。”
“这样啊,那多谢了。”殷随从腰包里掏出一钱银子扔给小二,小二连连道谢。
殷随吃着饭,听见有人敲门就去开门。
门外站着个眉眼清秀的女子,梳着油光的发髻,穿着鹅黄对襟衫,月白色抹胸,葡青百褶裙,纤细的腰间系着海棠红汗巾,约莫十八九岁。她垂着头也不看殷随,轻提着裙摆走进屋里。
殷随一头雾水,问她:“姑娘可是找错房间了?”
那姑娘仍垂着头说:“没有。”
“可我不认识你,你进来是?”
那姑娘把门关上。
“来陪公子喝酒。”
殷随明白怎么回事了,他没想到这间客栈看着干干净净的,竟然也干这种营生。
“不用,你出去吧。”殷随回到桌边坐下,不客气地说道,
那姑娘用手指绞着手帕,委委屈屈地走过来。
“我出去会被他们打的,求公子让我留在这吧。”
殷随见她样子可怜,便不赶她,让她一同坐下,问:“你是哪里人?怎么沦落至此的?”
那姑娘声泪俱下:“小女子家住在小离山下,自幼出家为道,后被奸人所害,有家不能回,只好前往京城投亲,路上又叫一个瘌痢头给骗了,被卖到这里做了暗娼……”
“京城我很熟,你的亲戚住在哪个地方?兴许我能帮你捎个口信。”
“小女子给公子磕头了!”姑娘跪倒在桌子前,殷随扶起她,她说:“我那亲戚在京城毓容长公主府上。”
“你亲戚叫什么名字?”殷随忙问她。
“金猊。”
“金猊?我从没听说过他有什么亲戚啊。”
姑娘眼睛里闪着泪花,高兴地说:“这么说,公子认识金猊?”
殷随说:“不仅认识,我和他还在一个府上呢。你是他什么人呢?”
姑娘不作声,片刻后才说:“请公子对金猊说,微曦在破凉镇良缘客栈等他。”
“微曦是你的名字?”
“正是。”
殷随心想,她既然是金猊的亲戚,肯定不能把她丢在这里受罪,于是用腰间的玉佩从掌柜的手里把她赎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