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雨过，整个帝海市都被笼罩在一层薄纱之下。
大雾四起，随处弥漫的白色朦胧中，那些早起的大爷大妈们早早下了楼。
“早啊，李婶，买菜去啊。”
“早，冬叔。”
顾衍抬起卷帘门，对着门口来往的人们笑着打招呼。
“福生无量天尊……”
洗漱完毕的小道士缓步从楼梯处走了下来。
这么冷的天，他依旧只是一套单薄的短衣襟打扮，足蹬千层底布鞋。
配上发髻桃木簪，乍一看，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高人模样。
就是他那张脸，实在太过年轻。
目测只有15 6岁的样子。
顾衍也曾询问他的真实年龄。
他说他快40了……
顾衍讨了个没趣，自那之后，也就不再问了。
小道士走到梧桐树下，深吸口气，分开双腿，开始了每天早上的必修课，八段锦。
“道长，早上想吃点什么？”
顾衍点上根烟，靠在门口询问道。
小道士想了想，装模作样掐指一算，几息之后，摇了摇头，“今天有人请吃早饭，不用做。”
顾衍噗嗤一笑，觉得有意思，“得了吧，就咱俩这无依无靠的，谁会发善心请我们吃早饭。”
“小道说有，那就是有，去把杜小姐喊醒吧，等雾散了，我们就出发。”
说罢，小道士便不再理会，继续练着他的八段锦。
顾衍吐出最后一口烟雾，摇摇头，将烟头弹进垃圾堆里，转身去往楼上。
不久后，就听到顾衍大叫：
“我靠，姓杜的，我刚洗的枕头！”
……
迷迷糊糊的杜清露，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挠头打着哈欠，像个行尸走肉，走进卫生间。
傻愣愣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的人发呆，看样子大脑还没开机。
“牙刷，牙膏，漱口的杯子还有毛巾都是新的，没用过，赶紧的，别傻站着了，难不成还要我伺候你啊？”顾衍催促道。
谁知杜清露竟真的点点头，理所当然道：“我在家，从来不用自己亲自动手，都是保姆们帮我洗漱的。”
顾衍都惊了。
心想小妮子在家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这是？
连洗脸刷牙都有人伺候？公主啊？
“呐，两百块，快点~”
杜清露晃了晃手里的钞票，示意他赶紧的。
顾衍干咳一声，眼看四下无人，快速将钞票塞进兜里，“得了您嘞，公主，啊不，财神爷，您受累张嘴，啊~……哎！对！”
就这样，杜清露在顾衍近乎老奴般的周到服务下，完成了洗漱工作。
“我还是喜欢你先前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不过，你这样也挺好的，继续保持。”
摆脱困意的杜清露吐掉口中的牙膏沫，对着镜子里的顾衍露出了她资本家的嘴脸。
“啧啧……有钱真好……”
小妮子背负双手，感叹的同时，大摇大摆地走下了楼梯。
将搭在肩膀上的毛巾取下，顾衍不禁抿心自问。
这样真的好吗？
他觉得自己在杜清露面前，就像个高级鸭子，只要给钱，什么活都接。
短短两天，他就从这个小富婆身上捞了十几万。
这种挣快钱的滋味，虽然很爽，但也让顾衍产生了些许危机感。
他提醒自己不能再这么堕落下去了。
“顾衍，下来。”
楼下，传来杜清露的呼唤。
“哎！来啦！”
刚刚还在提醒自己不能堕落下去的顾衍，眨眼就将先前的想法抛之脑后。
迈着轻快的小碎步，来到楼下。
“怎么……了……”
原本脸上还挂着笑容的顾衍，在看到杜清露手上把玩着他视若珍宝的水晶八音盒后，立马变了脸色。
“别动！把它放下！”
顾衍用上了命令的口吻，随后一个健步冲到杜清露面前，速度快到让小妮子都没反应过来，八音盒就到了顾衍手上。
“别的东西，你都可以玩，唯独这个，你不能碰，这是我的底线。”
杜清露一脸懵，她什么也没干，就碰了一下，顾衍怎么会有这么大反应。
“虽然你这个水晶八音盒是限定款，但也没必要宝贵成这样吧，碰都不让碰了？难不成，这是你哪个相好的送你的定情信物？”
杜清露仿佛闻见了八卦的味道。
顾衍一怔，耳根子瞬间红了，紧张到说话都成了结巴，急忙否认：“什么……什么定情信物……你……你别乱说……”
“哦？是吗？那你告诉告诉我，你的耳朵怎么都红啦？你在紧张个什么劲儿啊？”
杜清露眨了眨眼，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
心虚的顾衍，乱了阵脚，无法组织语言反驳，握住水晶八音盒的手心都在出汗。
“没想到，你个老登竟然还会害羞，哈哈哈……”
看到顾衍吃瘪，杜清露没来由感到一阵心情舒畅。
相反，顾衍的心却跳得很快。
因为那个会给他唱生日歌的女孩，在他的记忆里，变得越来越模糊。
他害怕，害怕哪天自己真的想不起来那道光的样子，最后连她的声音都会忘记。
渐渐的，顾衍红了眼眶。
八音盒对他来说，仅次于院长在他心中的地位。
每当过生日的时候，他都会拿出来，上紧发条，播放一遍。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对现在的生活，充满失望。
可以这样说，顾衍能长这么大，心理不扭曲，依旧保持乐观开朗，除了有院长的帮助外，八音盒，功不可没。
“你……你哭啦？”
杜清露愣住了。
她看到，一滴泪，顺着顾衍的眼角滑落。
顾衍眨了眨眼，这才发现，自己眼眶的湿润。
“不关你的事……”
他赶紧抬手擦去泪水，逃也似的往楼上跑去。
只留下满地氤氲的悲伤，以及不知所措的杜清露。
房间里，顾衍半躺在床上，枕头上的口水印，清晰可见。
他赌气似的将枕头随手丢到地上。
半躺在床沿，手里拨弄着八音盒的发条。
叮叮叮……叮叮叮……
《鸟之诗》的旋律，缓速播放着。
顾衍抽了抽鼻子，将八音盒重新摆在了床头。
“顾衍……你没事吧……”
杜清露的小脑袋，从门后探了进来。
刚好看到地上的枕头。
她撇了撇嘴，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话，惹到这个老东西了。
她是来道歉的。
“你不是很想回家吗，怎么还没走，小道士在外面等你，你可以回家了。”
顾衍的语气，听不出来任何不满的情绪，平静的像一滩死水。
可在杜清露看来，顾衍的情绪越稳定，事情就越难搞。
不过，好在他还愿意沟通，说明老东西的脾气，还算好的。
杜清露咧开嘴，双腿并拢，一蹦一跳，像个兔子似的，挪到枕头边，弯腰拾起它，拍了拍上面的灰。
“生气啦？”
顾衍闭眼扶额，“没有……”
“还说没有，那干嘛把我睡过的枕头丢到地上。”
“因为上面有你的口水……”
顾衍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了。
“嫌弃我啊？”
“啧……你说呢？”
“那你把枕头，被单，床单都扔了吧，我都用过，最好把床也拆了。”
顾衍叹了口气，“你到底要说什么？”
“对不起嘛，我不该把你惹哭的。”
杜清露撇着嘴，可怜兮兮道歉的样子，让顾衍实在对她生不起气来。
他鼻间轻哼一声，“行了，我接受你的道歉，现在你可以走了吗？”
说完，他指了指窗外。
初升的日光，驱散浓雾，远处层峦叠嶂的高楼，若隐若现。
“既然你不生气了，那你能告诉我，是谁送你这个水晶八音盒的吗？据我所知，整个帝海，拥有这款限定八音盒的人，不超过这个数。”
杜清露伸出双手。
答案很明显。
只有十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