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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许你不相信:是民间自发组织。他们甚至没有组织,没有番号,甚至没有几个人,但他们却一声不响要干着全神州谁都能想到,却都在纸上谈兵的大事,如果日军没了这个机场,战争的结局会是另外一种模样! 他们才是最勇敢的人 !”说到激动的地方,史凤扬感到热血沸腾,双手对搓,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是谁有这样豪横之举?你和他们熟吗?”梁一纹猛唖了一口茶,“我想见见他们,他们都有谁?”

“是我家乡之人,当然熟,有黄兴忠、黄安、刘中天、黄天河……”

“等会儿,等会儿,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提到了‘黄兴忠’,此人是我认识的黄兴忠吗?他有多大?”

“你也认识一个黄兴忠?”

“是的! 他老子是不是叫黄鹤松,在西凉城做生意,后被人杀害!”

“就是他!”

“这家伙居然能干出令我刮目相看的惊天动地的大事!我们曾经是同学!”往事如潮,汹涌澎湃,热切的目光下,温热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转。

“不瞒你说:从家族论,我该恨他,他在商场上,纵横驰骋几十年,我父亲屡屡在他手掌心翻筋斗,俩个隔代人斗得你死我活,最后,我父亲一命呜呼,你说我该不该恨他?可是,他又是黄花甸子上最有魅力的男人,几十年来,以家为中心,酿酒,贩运,倒卖倒买,从无到有,风生水起,接济穷人,打击豪强,铮铮铁骨,三省五县广交朋友,当战争来临之时,他果断遣散了家里多余的人,变卖祖业,买枪买弹,要和日本人干!”

“他真有这么好?”

“绝无虚言!”

“他在哪里?”

“北门河的塌河谷地!”

“这样的奇人异事,应该拉到我们的队伍里,他的家庭呢?”

“生有三儿三女,天太晚了,要不然,我就带你去看看黄家大院了,看了那气派的三进三出的大院,你就知道他该有多么牛!你知道土匪单无霸,就是单德州之子,是谁灭的?也是他!他太牛了,尿性!”

梁一纹早已热泪盈眶,她怎么也没想到:曾经如此魂牵梦绕的一个人,在另一个世界,活得如此精彩。

“擦一擦吧!”钟玉秀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什么样刻骨铭心的往事,但一定很感人,她没有追问,却默默把手巾递给她。

“谢谢!”晚霞因陶醉跌落在晚风里,虽然象个醉汉,跌跌撞撞,站不稳的样子,酒不醉人人自醉。

塌河谷地还在淡淡雾霭里,静谧地躺着,一辆小马车,已经从夜的末梢,带着露水的热切,一路颠簸,风尘仆仆赶到,还没等车子停稳,无比兴奋的梁一纹就从马车后座跳下来,“这就是塌河谷地?眼光不错,战略之地,钟灵毓秀之所,钟玉秀,你的名字从这里来的吧?”抚着双鬓。

“不是吧 !”钟玉秀踩高跷一样,一摇三晃跳下车。

“不远,上去,拐个弯就到!”史凤扬把马车系在一根手臂粗细的青竹上,“走吧!”青竹杂树上,不断往下滴水,晨鸟在啁啾,冬天一抹桔子黄,乌白的云,在云蒸雾腾中,拱大,膨胀,背后是太阳要喷薄而出。

一个趔趄,梁一纹差点儿跌倒,幸巧有钟玉秀扶她一把:“你没事吧?”

“我没事!”

“悠着点儿!到目的地还要半个时辰!”

满眼衰色看不尽,片片黄叶落下来。人与大自然更近了,山雀从这棵高柳飞到那边翠竹上,呼朋引伴,那边密不透风的地方,传来同类的回应,此起彼伏,水声,一定是水声,潺潺流过,绵延不绝,宣泄的情绪,就在脚下,茅草一动一动,象女人的长发,因湿润如瀑正流。

他们象藏羚羊那样灵巧,从一片片孤独的小石上跳过,水曲水直,无德无形,曲极成蛇,直极成棍。

“吆,史大校长,这么稀罕,找兴忠,可惜他不在,淑霞倒是在,里面请 !”陈梅梅把一盆污水,顺着小岭泼下去。

梁一纹站一下,上下打量起陈梅梅。

俩女人对望。

风把不同的香气,托起,碰撞,相互欣赏。

“走吧!”钟玉秀轻推她一把,“嫂子好,我们来了!”

“来吧,史兄弟,这位是……?”

“她叫梁一纹!是……”

“是黄老板朋友!”梁一纹接过去说。

“早年的吧,没有听他说过!”陈梅梅再次打量着她,一脸问号。难道是……她不由自主再次把目光锁定在梁的身上:她真的漂亮,现在依然是,她妒忌起梁:如果她就是当初那个细腰长腿女人,今天依然是她最大的障碍!这么多年光阴,岁月如筛子,筛去许多稚嫩和浮华,如果这个人,是为了弥补往日情的遗憾而来,她依然没有信心,一哆嗦,手中的盆掉地上。

盆在尽情倾倒完后,从高处向低处,一泼三折跌落,“你怎么啦?”梁一纹眼急手更快躲过污水渲泻,微弯腰,拎住盆沿,笑笑,“大姐不能悠着点儿?什么惊着了你?”这是一种从丰满的走向裂裂巴巴健硕的美,撑破皮子,尽极可能渲染的美,这种膨胀的美,象浓烈的稠厚、扯着滴条的酒,一些健硕的男人,喜欢并陶醉在这无韵的美里。

两个有些失态的女人,敌意望着对方。曾经的黄兴忠,长时间沉醉在这种纤细长时间可以用来欣赏的美里。可是娶了陈梅梅之后,他又陶醉这种像水四流八淌泼辣的美里,当年最有可能做黄太太的女人史春铃,却极端排斥这种双脚踏上幸福路的安排,陈后来居上,修成正果,这难道不是命运的千回百转?

史凤扬挥了一下手,“我们一起吧?黄叔在吧?”

“不在!去了临江!”陈梅梅侧一下头,“淑霞,快,史校长和钟老师以及……”她不知道怎么给不远处晨练的女儿介绍梁一纹。

“史校长,钟老师,你们好!”当她看见梁一纹,忙跑过去,“你是谁?你真的很漂亮!”黄淑霞拉住梁一纹的手,像只顽皮的梅花鹿,后退着,迎着梁。

“你爸的挚友,别这么没大没小,叫梁姨!”醋意,烘干的醋意,弥漫着,陈梅梅知道:无论他们有过怎样刻骨铭心的过去,只能象条干涸的小河,让人惋惜,一切只在记忆中流淌,不会对现在已经形成的生活轨迹,有任何改变!她吐了一口气,岂是扬眉那样舒畅?骨头与骨头之间,皮肉与皮肉之间,流淌着何止是幸福一词以蔽之?

“梁姨你好!欢迎你来塌河谷地!我是黄兴忠大闺女黄淑霞!”青春是一只快乐的小鸟,可以在时空里自由飞翔。

“好羡慕你呀!青春是一首妩媚的诗,书写着稚嫩,也书写着率真!”日月如梭,不是勤奋就能织出花色情繁琐的云锦,心中难掩急切,更难藏失落,好在找着了地方,知道昔日恋人的归宿,闻听其人精彩纷呈,足以够矣。

“黄叔他们去了多久?”史凤扬猜出梁一纹缜密心思下,暗流涌动下的情怀,高山曾经的流水,落花曾经飘流,一河春水,潺潺有韵,心的温热,一股暖流,淋漓而下,书写着浪漫。

“半个月总有余,如果不出意外,快回来了吧?”沉沙在陈梅梅心中泛起,口是否对心,不得而知,迷离的阳光,从枝叶葳蕤里晒到人的脸上,谁家懒鸡,这时欢实叫起来,一声声乏人心意。

阳光暖人心意,众人热切往上走。

“这么早?有客人?”百合迎出来。

“这是老几?”

“梁姨,她是我家曾经的女佣,人灵活勤快,不是我们姊妹序列!”

“噢!”一声浅淡,梁一纹笑着摇摇头,“你们有几个?”

“六个,三男三女,一个弟弟,两个妹妹!”黄淑霞自豪起来,“我的两个哥哥曾经分别在西凉城和龙泽城做事!”

黄兴忠曾经那个一脸生出粉刺的小男孩,在岁月摇摇晃晃里,演绎出令人慨叹的人生,作为一个平凡的人,事业家庭让人羡慕不已,体现了传承,并把传承发扬光大,不知为什么,梁一纹眼中噙满了泪水,阳光下,精彩纷呈。

“你怎么啦?”别人光顾着高兴,陈梅梅却看得分明,泪水是要分流的,五味正在杂陈,情绪还在眼窝中发酵酝酿“你认识黄兴忠不少年了吧?”

“是!曾经的同学!”青涩的回忆,有太多的惆怅。人生的遗憾,都在岁月的河里,捞不起来,碎碎成屑。

“不止是同学关系这么简单吧?”陈梅梅一针见血补刀,何尝不是醋意在飞发?

“也许,说不清了!”梁一纹知道陈梅梅对于往事耿耿于怀,笑笑,“那点儿偷偷藏藏的青涩,以今天眼光来看:顶多是岁月长河里一朵小小浪花!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你是干什么的?”陈话峰一转。

“生意人!听说黄大老板很会做生意,想和他合作一下!”梁轻描淡写。

黄兴忠没有如愿以偿见到小林东界,傍晚时分,孙中洋急匆匆赶来,一头大汗,见到黄兴忠时,愧疚地一抱拳,“黄大老板,我对不住你,没有帮你把事情办好!”

“怎么啦?出了什么岔子?”

“不知道!说好了,他搞完伙食之后,我在肉铺那儿等他,可是我左等他不来,右等他还是不来,没办法,我蹲在上吸烟,磕了一地烟灰,他还是不来,眼见着太阳要掉地上,他还是没来,是不是他觉察什么?难道说这老小子第六感觉起了作用?”孙中洋用熊掌一样厚实的手,作蒲扇状扇风,一脑门豆大汗珠噼啪直掉,这是个急性子人,“是不是我这张破嘴说漏了什么?”

“绝无可能,他又不是先知先觉,再说,他也不知道是我请他!”黄兴忠拍拍他的肩膀,“孙老弟,你性子急了,兴许被什么事羁绊住了,猴子不上竿,多敲两遍锣!明天接着约。”

“能成?”这个长得粗劣,心更粗的人,伸出手抓抓头,头皮屑象尘埃飘落,晃晃手,“那……那我回了!”一脚门里,一脚门外。

“别介!孙老弟,留下来吧,一起喝酒!”黄兴忠这样说。

“事没办成,怎好讨饶?”孙中洋挺胸抬头,耿直的身影,象根木棍,后面众人的挽留,絮絮如潮,潮涨潮生,但没有人能叫住他。

黄兴忠摇摇头,“也罢,他怎么是这样一个人?”

“就这样,生性有些轴!”锉刀踢踏有声,摇来晃去的身子,有些沉重,“一个地位低下的厨子,我不信他能把屁股撅到天上去?那谁谁谁不是他的情人嘛?找她好了!”

黄兴忠的心瞬时淤塞,立马通透,看着粗壮的周止,心里荡漾起一种兄弟般温热,他很想拍拍他的肩,说点什么,但终于没有那样做。

黄安走下来楼来:“我听见孙中洋的声音,是他们来了?”

“都招呼上,吃饭喽!”黄兴忠心中虽不爽,但面皮上没色,也不接黄安的话茬,走过他身边。

楼上是有雅间的,北风在椅子睡着了,黄天河用筷子敲击着倒扣的酒碗,达子围着桌子转了好几圈,手臂粗细的大蜡烛,赤烈燃烧着,每个人都有些焦急等待着。

醉花阴外的大马路上,行人极少,楼上临街的窗,半关半掩,厚重的窗帘在里面来回摆动,有风撩拨,风软软的,没有一丝粗野,太阳光恰巧水一样溢没在窗花之下,石磨峰扛着小布褂,眉头凝得很紧,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咳!咳咳!”高年丰立在楼上窗台前,双手抱臂,看见石,故意咳嗽两三声,石连头也不抬,兀自直走,好像脚步更快,“磨峰,什么事把你急成这样?”

石没有抬头,更没有理他。

“咦?他没听见?”

杜梅甩甩手上的水,伸一下头:“人家不想理你!任凭你喊破嗓子!”

“他凭什么不理我?我是谁?他不知道呀?他不理旁人,情有可原,我!”高年丰指指自己的鼻子,“凭什么?我亏他了、还是欠他了?这小子凭什么?他硬硬如驴,理由何在?难道我高年丰还不配与他说话怎地?我能这样屈尊降贵,是我高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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