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夏耿铭看着手机上十几个醒目的未接来电提醒时,他实在忍受不了父母没日没夜的轮流轰炸了,又一次,含泪将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
不过他倒是也习惯了这种果断又残忍的处理方式,因为他太了解他的父母了,每次他离家出走之后,他的父母都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回来,这种戏码无时无刻都在上演。
比如:
夏父电话那头语重心长地讲:“儿子,关于你的身世,我不能再瞒着你了,你现在已经长大啦,做父亲的没有给你想要的生活,我对不起你,其实你不是我跟你妈生下的,你的亲生母亲叫胡丽娟,她现在病重了,她想在临终前见你一面,你快回来吧……”
正在土着人洞穴探查不明生物的夏耿铭不为所动事不关己:“哦,爸你不用太自责了,其实有一件事我也瞒着你很久了,爷爷临终前告诉我其实你也不是他亲生的,他说你是在妇产科被护士抱错了,我调查过了,你的亲生母亲叫兰小平。”
夏父:“……”
比如:
夏母电话那头发疯地大哭:“儿子,你爸出车祸了,情况非常严重,需要你做骨髓移植,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你赶快回来吧!”
正挂在绳索上准备穿越大峡谷的夏耿铭早已洞察一切,面无表情淡定自如:“哦,妈你先不要着急,冷静一下,我现在地球的另一面恐怕时间来不及,这样,我给你几个电话号你记一下,这些人都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你挨个找到他们看看谁的骨髓最匹配,不够的话我再给。”
夏母:“……”
再比如:
夏父和夏母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起用听起来非常严肃恐惧的声音在电话那头讲:“儿子,家里出大事了,我们的生意全部破产了,公司被查封了,房子也抵押出去了,我们现在公安局,现在需要你出面签一份很重要的文件,你在哪呢?”
正在楼上整理东西并且早就听到两人谈话的夏耿铭:“爸,妈,我在房间,难道你们不知道我昨天晚上已经回来吗?”
夏父夏母:“……”
当一旁的冬子听到夏耿铭给他转述这些精彩又离谱的诡异故事时,他都是一脸不可思议被震惊到的表情,像是生吞了三个剥了壳的茶叶蛋。
对于从小无父无母缺少关爱的冬子来说,他实在理解不了夏耿铭这一家人的情感状况和相处模式,忍不住打心里发出疑问:“有钱人的家庭就是不一样,那这次,你爸妈又编了什么故事骗你回去?”
太阳当头,夏耿铭坐在操场的草坪上,仰头把一瓶冰凉的矿泉水灌进肚子里后,才舒服地吐了口气,望着身侧的冬子一脸平静地讲:“我爸说,我从小身上就有一种怪病,这辈子都没有生育能力,现在他终于找到了一个专家,让我回去接受治疗。”
冬子听的一脸担心:“我日,这么吓人,那万一是真的怎么办?我觉得你还是国庆放假的时候回家看看吧。”
“是呀。”夏耿铭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盯着手机上面刚刚收到的一条短信,不可思议地念到:“但是这次他们两个显然没有串通好,因为我妈给我发短信说的是,我的前女友怀了我的孩子,大着肚子到我家找我,要我回去担负起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冬子:“……”
“要是我上当回去了,你觉得我还能再出得来吗?”夏耿铭听了太多狼来了的故事,早已经对这些麻木了,他双手撑在地上转动着略微僵硬的脖子,讲:“反正啊,他们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还不是为了把我抓回去关起来,过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马桶来了就踢不走的无聊生活,所有人都想过有钱的日子,但当你真的拥有那么多财富之后,你就会觉得,你的生活接下来就会变得空虚且毫无意义。”
冬子一脸崇拜的表情看着他,恨不得对着他烧高香拜拜,也让自己可以沾沾夏耿铭身上的财气。
他突然觉得此刻的夏耿铭在闪亮亮的发着金光,他的人生耀眼夺目,他的全身熠熠生辉,冬子很少会佩服什么人,因为他是个自大且毫无自知之明的人,但是此刻的夏耿铭,让他不得不竖起大拇指。
在他眼里,夏耿铭不仅人长得帅,性格又好,还有自己的人生目标和追求,这些都是冬子这个小角色永远都比不了的,能跟夏耿铭这么优秀的人成为兄弟,在冬子看来,这大概就是他有生以来最幸运最值得吹的第二件事了。
第一件事是他的年龄确实要比林见星大几个月,以至于他可以用哥哥的身份从小就开始肆无忌惮地欺负林见星直到现在。
“那你这么喜欢旅游探险,为什么不去研究地理学呢?学医干嘛?”冬子突然有点儿想不通这个问题:“我觉得小铭你要是在地理专业多钻研钻研,说不定也可以像那些古代名人一样出一本自传,名字就叫《夏耿铭游记》。”
“学医也可以出书呀。”夏耿铭满眼宠溺地看着冬子,觉得他好奇宝宝的样子实在可爱,就开始学习他的语言:“小冬你在医学领域多钻研钻研,说不定也可以出一本,名字就叫《林见冬尝百草》。”
冬子听他说的天花乱坠,竟然当真了:“小铭,自私点来说,虽然我很不理解你离家出走的原因,但是你真的不打算回去的话,我还是挺高兴的,因为你能陪我在这个学校里度过四年时间,如果你要是走了,我还真的会舍不得。”
夏耿铭很惊奇可以从冬子嘴里说出这么感性的话,他听得有点儿自我感动,原来自己在他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分量的,虽然那点儿分量是用友谊之称衡量出来的,但也让此刻的夏耿铭有些知足了。
夏耿铭就一边用手在旁边的草地上画着圈圈,一边很起劲地说:“干嘛就陪你四年呀,难道你打算毕业后就跟我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吗?”
“你毕业了是要去做总裁的人,而我,顶多是个小护理,你觉得,我们两个的生活还会有啥交集吗?”
还没有迈出第一步的夏耿铭,就看到了前面等待自己的遍地荆棘,别说冬子现在不喜欢自己,就算有天两人真的相爱了,他的父母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跟一个男孩子在一起的,他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早晚都要乖乖回去面对自己按部就班的人生。
他被父母给予在肩膀上的包袱实在是太多太多,而这些包袱里,绝对不会出现冬子,那到时候自己又能给对方带来什么呢,恐怕,只有无尽的伤害罢了。
夏耿铭和冬子两人,呆呆地看着头顶那块巨大的蘑菇云,对未来生活陷入了迷茫和沉思。
直到一声尖锐的哨声从跑道那边传来,才打破了他们的疯狂幻想。
两人几乎是一同,从虚无缥缈的情绪中清醒过来,然后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从地上磨蹭着站起了身,并互相给对方拍打身上的杂草叶子。
两人此刻都是一身白色医护服的装扮,用他们辅导员的话来说就是,只有当你穿上自己的“战袍”时,你才会深刻意识到作为一个医者的责任与使命感,所以这件衣服就成了他们上实践课必须要穿的圣衣。
以为到了大学就不用再穿校服的冬子对此表示很不理解,但当他看到对面晾晒在太阳下集合的一大群白衣天使,个个都是丝袜翘臀大长腿妹子时,就立马本能反应,觉得头晕目眩,全身无力,颤颤巍巍地用手指着他们,感叹道:“小铭,快扶稳我,我有护士恐惧症。”
夏耿铭:“……”
等两人站到队伍里,前面透露出一脸精明的汤老师又开始口沫横飞地布置课题了:“多上实践课不仅可以锻炼我们的身体,还能在实操里加强我们的基础知识,训练我们的专业技能,我们作为医者,一定要自身拥有强健的体魄,和面对突发紧急状况时有条不紊的应变能力,比如说有人中暑,昏厥,溺水,休克等等,一定要迅速做出正确的应对处理方式……”
冬子看着前面地上摆放的担架和桌子上的医药箱,再听着汤老师噼里啪啦的说教,就瞬间头疼。
这个在上次课堂上把自己气到不行的汤老师,在他看来啰嗦又三八,让人看着就没有上课的欲望。
然而冬子没有注意到的是,同样是上次课堂上,那三个鬼一样的脸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他身后了。
汤老师没有注意到冬子有点儿小嘚瑟的眼神,依然自顾自地说着:“所以我们这次实践考察的是你们的临场应变能力和急救手法,待会儿我们会分组进行,有没有同学愿意出来先假装一下病人的?”
南纯一站在人群里死盯着冬子的后脑勺,他面若冰霜,目光阴冷,上次的纸条事件让他的左膀右臂尔丝和程相瓜两人都吃了亏,去咖啡厅教训林见星又被平宽宽给羞辱了,自己没占到什么便宜,这让一向争强好胜的他不能忍受, 他觉得这次是一个报仇的好机会。
想着,就慢慢地伸出手,对着冬子的后背就猛得一推,成功把冬子推出了队伍。
冬子一个踉跄,莫名其妙地就站在了汤老师跟前,刚想回头看,汤老师就不由分说地强行给冬子安排了一个任务,道:“很好,那就让见冬同学配合我们这节课,同学们自由分组,可以围成一个圈来观看……”
冬子不等汤老师说完,立马打断了她:“喂,汤老师,不是我要出来的,是刚才有人推我出来的!”
汤老师一听,立马就表现得有些不耐烦: “让你当病人你就当病人吧,找那么多理由干嘛,当病人还可以更直观的感受其他同学的操作手法和力度,对你学习也有帮助呀,何况,就躺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的活,你也要拒绝?”
冬子极不情愿做实验室里的小白鼠,或者说是屠夫案板上的肉。
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意思再跟汤老师争执下去了,他不想让人觉得他跟面前这个女人一样啰嗦,便甩甩手妥协了:“好吧好吧,做病人就做病人吧,那,我可不可以跟女同学一组呀?”
汤老师非常嫌弃地白了他一眼:“你赶快躺下来吧,别挑三拣四的,难道你哪天真的命悬一线需要抢救了,也得指定女性来救你吗?医生的眼里,没有性别,只有病人!”
冬子立马被说的语塞了,只能不情愿地乖乖躺下。
这时候,站在人群里的南纯一就见机走了出来,一副和善又人畜无害的礼貌样子,讲:“汤老师,上次在课堂上我跟见冬同学发生了一点误会,闹的有点儿不愉快,我一直很想找机会跟他和解一下,不知道能不能把我跟他分在一组里面呀?我很想跟他多接近接近,分享一些学习的心得。”
冬子仰头躺在地上,看着南纯一那张装模作样的虚伪面孔,瞬间恶心得像是喉咙里飞进了一只苍蝇,想要吐出来。
“可以,那就由纯一带个头吧,你来示范一下心肺复苏的手法技巧。”汤老师附和着同意了。
“是。”南纯一一见得逞了,立马点头同意,难掩脸上的得意之情,面带微笑着朝冬子走了过来。
然后就见南纯一在冬子面前慢慢地蹲下身子。
冬子看着他那副样子,就觉得他不怀好意。
但还来不及起身,南纯一的一双手就死死地按在了冬子的胸口上,那力气之大,就像是压上了一块大石头,让人喘不过气。
南纯一厉害的地方在于,他的用力一点也不表现在脸上,所以他在大家看来,依然是一副好好学生在做训练的样子。
但只有冬子知道,接下来他的每一次下压,都是用上了吃奶的力气把他往死里按,这哪里是在救人,分明是在杀人。
一边杀人,南纯一一边还嘴巴不停地讲解着动作要领和注意事项,看起来真的有模有样。
冬子的脸色被憋的通红,想喊,却每次都吃痛得说不出话,只能被南纯一按在地上难受得连连咳嗽。
“你干嘛!”目睹到冬子反应不对劲的夏耿铭,哪里还忍受得了,直接在人群中大喊一声,然后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反手就揪起南纯一的衣领,用力将他甩了好几米远,整个动作快速又敏捷,行云流水。
突如其来的举动直接惊呆了在场的全部人。
南纯一脚下不稳,由于惯性撞到了不远处的桌子,上面的医药箱哗啦一声摔到了地上,里面的听诊器,绷带,棉签,瓶瓶罐罐的药水瞬间散落一地,他自己也十分狼狈的倒在了地上。
人群中的尔丝和程相瓜见状,立马上去搀扶他,南纯一也是惊呆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夏耿铭竟然会为了冬子失控到这个地步。
夏耿铭试图将冬子从地上搀起来,但冬子显然还没有缓过劲,一边用手拍打自己的胸口,一边东倒西晃的咳嗽,大骂道:“妈的,我就说他不是个好东西,这个瘪三快按死我了。”
目睹了一切的汤老师,一头雾水,带着震惊又愤怒,不由分说地就开始训斥夏耿铭:“这个同学你怎么回事?你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扰乱课堂纪律吗!当着老师同学的面在这里捣乱,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夏耿铭蹲在冬子身边心疼地看着他,面对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老师,他也忍无可忍的,怒火中烧地瞪了汤老师一眼,然后直接不客气地指着南纯一开始辩解:“老师,不是我们没有规矩,是这个人没有规矩,这个人跟我们有仇,他明明就是借着学习的名义在欺负小冬,用那么大的力气去折磨人,难道老师你看不出来吗?”
南纯一一听,立马为自己辩解:“你怎么这样说呢?你跟见冬同学有心灵感应吗,力气用在他身上,你知道痛不痛?况且,我明明只是轻轻地摸了他几下,还没开始用力呢……”
冬子一听坐不住了,直接跳脚:“轻轻地摸了几下?你把我肋骨都快摸断了!”
南纯一十分狡猾,还在为自己逃脱:“看你身材挺结实,没想到这么不吃力,碰一下就脸红脖子粗,但是,就算我力气大了点儿,你们也不至于动手呀,汤老师,我看,这见冬同学就是不想做病人,所以故意找事。”
汤老师很认同南纯一的说法,立马甩了个脸色给冬子,没好气地讲:“你自己站出来当病人的,怎么现在又那么多事,你们说纯一欺负你,人家可是优秀班干部,有什么理由欺负你?你们不要因为上次的事情就对人家怀恨在心,我告诉你们,我最忍受不了校园暴力了!也绝对不允许有人在我面前胡作非为,滋扰生事!”
冬子和夏耿铭两人,面面相觑,无语至极,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南纯一,尔丝,程相瓜三个人脸上各自挂着笑,阴暗的,得意的,猥琐的。
南纯一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见局面僵持不下,便立马换了张脸,做出一副明事理的样子,和气的口气,劝解道:“ 冬子同学,我看你还是乖乖躺好,不要耽误大家上课了,我小点儿力气就行了,等会儿,还要演示做人工呼吸呢,简单地嘴对嘴吹气,你总不能再说我欺负你了吧。”
“人工呼吸?”夏耿铭眼神一闪,眉头紧皱,他被彻底惹毛了,立马站起来挡在冬子面前,恶狠狠地盯着南纯一,大声警告说:“呼你妹啊,我不允许你再碰他!”
所有人,再次被惊呆了。
冬子也是第一次见到夏耿铭这么气急败坏的一面,有这么仗义的兄弟做后盾,他也一点儿都不怕了,直接站起来跟南纯一对峙,势必要揪出他的狐狸尾巴的样子,气势汹汹地质问道:“你又想打什么主意?你想要在做人工呼吸的时候咬死我是不是?”
汤老师实在听不下去了,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也从来没见过这么目中无人的同学,一个头两个大:“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们是在上课,什么叫咬死你?”
有了汤老师撑腰,南纯一变得更加蛮横,直接腰板挺得直直的,眼神中闪烁着阴暗,嘴角上扬,一步一步慢慢逼近夏耿铭,气场十足,像是一个随时抽出镰刀来索命的死神:“不许我碰他?我今天就是要碰他,你预备怎么办?丝,瓜,你们两个也过来跟我一组,一起来给见冬同学做人工呼吸。”
“是。”尔丝和程相瓜两人早就等不及了,立马点头附和道。
冬子立马急了,口无择言地吆喝道:“我靠,那么多变态想亲老子!偏心眼老师眼瞎了一样不管不问,这什么垃圾学校!”
汤老师忍无可忍,直接发号施令,指着冬子和夏耿铭大喊:“你敢说我是偏心眼瞎眼老师?尔丝,相瓜,去,去按着他,今天他非做病人不行,我看看他有多大能耐!”
尔丝和程相瓜两人,收到命令,二话不说就要去对付冬子。
夏耿铭见状立马跳出来挡在前面,恐吓道:“你们敢!”
尔丝不怕他:“我可不像你们一样,我对老师,只有敬畏和服从,你还是赶快让开,这么多同学都在看着,不要再做出头鸟了!”
程相瓜也不怕他:“医生都不介意病人,难道病人还要介意医生吗,见冬同学不要不好意思了,还是自己躺下吧,做个人工呼吸而已,没有什么难为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