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的心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满是懊恼与悔恨。
他凝望着眼前那已经寂静无声的九幽环佩琴,思绪纷乱如麻,暗自思忖着:若早知晓会陷入这般尴尬窘迫的境地,还不如随意拨弄几曲平平无奇的调子罢了,也省得如今这般左右为难。
他的眉心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怎么也料想不到,向来聪慧的云儿竟会将他的心意扭曲到如此地步。
瞧着云儿方才那副笃定又懵懂的模样,那句,“是有了入骨相思的人。”
在他耳边不断回响,想来在她的认知里,这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乾隆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萧云的身影,清晰地察觉到她根本未曾将这,“入骨相思之人”与她自己联系在一起,这让他感到深深的无力,仿佛失足陷入了一片迷雾弥漫、深不见底的沼泽,每一步都举步维艰,进不得也退不得,一时之间竟全然没了主意。
承认对某人有着刻骨铭心的相思吧,乾隆心底明白,依照云儿那外柔内刚的性子,必然会与他渐行渐远,从此两人之间或许会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将过往的情谊统统隔绝在外;
可若矢口否认,这饱含深情的曲子已然在这宫殿中悠悠回荡,况且云儿心思剔透,已然听懂了其中的缱绻情思,这又该如何是好呢?
乾隆张了张嘴,试图解释,却感觉喉咙干涩发紧,好似被一团棉花堵住,竟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误会的裂痕在两人之间悄然蔓延。
萧云动作轻柔却略显迟缓,抬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裳,声如蚊蚋般说道:“弘历,我去沐浴更衣。”
乾隆下意识地抬手,手指微微弯曲,嘴唇轻启,刚要开口挽留,却又硬生生地将话咽了回去,最终只是默默地放下了手,神色落寞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那背影纤细柔弱,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倔强,好似在无声地诉说着她内心的波澜起伏。
乾隆的心好似被一根无形的丝线牵扯着,涌起一股酸涩而又复杂的滋味,仿佛有什么无比珍贵、独一无二的东西正从他的指缝间缓缓溜走,而他却无力挽留。
萧云一路缓步前行,脚下似有千斤重,每一步都踏出了满心的惆怅与迷茫。
这是她头一次被这些纷繁复杂的心事纠缠困扰,不由自主地陷入了对自己与乾隆未来的深深思量之中。
往昔的岁月简单纯粹,快乐无忧,那时的她只知能与弘历朝夕相伴便是人间幸事,从未这般深入地思考过两人的关系走向。
可如今,现实却如同一堵冰冷坚硬的高墙,突兀地横亘在她的面前,无情地逼迫着她去直面那些曾经被刻意忽略的问题。
她从未认真地探寻过乾隆对自己的感情究竟是何种深邃的模样,也从未奢望过那曲《凤求凰》中缠绵悱恻、如泣如诉的相思竟是为她而奏响。
她还天真地以为是弘历有了心仪的姑娘,因怕她伤心难过,只能借这悠扬的琴音委婉地告知于她。
萧云微微仰头,望向那华美的宫殿穹顶,轻轻叹了口气,眼角眉梢尽是落寞。
她深知自己已然长大成人,不再是从前那个天真无邪、只知嬉笑玩乐的小女孩。
这十年来与弘历相依相伴的时光,于她而言,就像是从命运之神那戒备森严的宝库中偷来的,美好得如梦似幻,却又始终带着一丝难以名状的不安。
而现在,她觉得或许是时候将这份,“偷来的礼物”归还回去了。
她不知道弘历钟情于哪位女子,但她清楚,从今往后,自己怕是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肆意任性地独占弘历的宠爱与关怀了。
一想到这儿,她的心猛地一阵抽痛,好似被一把钝锈的刀在心头来回割磨,痛意蔓延至全身。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愿让弘历陷入两难的尴尬境地,她深知弘历身为帝王,肩挑江山社稷,有着太多的身不由己和无可奈何,难得动了心,她该成全吗?可是心好痛,她想要继续霸占弘历的宠爱,她想做一个自私的人!可……
在萧云沐浴的时候,乾隆也心绪烦乱地去简单洗漱了一番,试图借此让自己混沌的头脑清醒一些。
等他回到那熟悉的床榻边时,却发现云儿还未归来。
乾隆的心中“咯噔”一下,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隐隐泛起不安的涟漪。
他在床榻边来回踱步,坐立不安地等了片刻,终是按捺不住内心的焦急,刚要起身迈向浴房去寻她,就见云儿的身影缓缓映入眼帘。
乾隆抬眼望去,只一眼便敏锐地察觉出云儿的状态明显不对劲。
她的眼眸仿若被一层薄薄的雾霭笼罩,失去了往日的灵动光彩,其中透着丝丝缕缕的忧虑与落寞,整个人仿佛被一层无形的愁绪紧紧缠绕,那股子悲伤与彷徨仿佛是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让乾隆的心猛地一揪,更加懊恼不已。
他暗暗责怪自己:真是糊涂,好端端的为何要去弹那该死的曲子?
明明之前已经暗暗下定决心,要再等她几年,待时机成熟自然水到渠成,怎的就这般沉不住气,心急火燎地将自己的心意袒露。
如今可好,弄巧成拙,这误会犹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也不知该如何挽回这摇摇欲坠的局面了。
乾隆心乱如麻,看着云儿归来不假思索地伸手将她拽入怀中。
这一瞬间,他明显察觉到云儿的身躯猛地一僵,原本柔软温顺的身体此刻好似被一层薄冰包裹,全然没了往日在他怀中的放松与惬意。
乾隆心下黯然,暗自思忖:果然还是吓到她了吗?这正是他一直以来的顾虑,自己满心的爱意还未来得及正儿八经地倾诉表白,云儿就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感冲击吓得不知所措。
他望着怀中的人儿,眉头轻皱,眼神中满是无奈与疼惜,这个让他爱到骨子里的女子,如今却让他感到如此无力,真是轻不得,重不得,仿佛手中捧着的是一捧极易破碎的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