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秦立郡县制以来,县就是王朝最小、最基层的行政单位。
而在涉及到人口更分散,管理难度更高的乡村时,朝廷皆依靠基层自治的乡村治理模式。
因此才会有“国权不下县,县下惟宗族,宗族皆自治,自治靠伦理,伦理造乡绅”之说。
此为宗法制。
如此便造成乡绅完全掌控乡民,外乡人就算移民来此,亦被排挤,根本无法立足。
所谓户板于法定意义上限定百姓自由行走各地,而乡绅宗族又从本地保护意义上,彻底贯彻限制百姓自由。
整个王朝,为一个巨大羊圈,皇权为大宗族,乡绅为小宗族。
此种制度之下的王朝,各有利益分配。
王垕不仅要撤郡,更是要将县,乡,亭,里四级官吏全部撤销,直接废除宗族自治之权。
这就意味着,会有比较长一段时间动荡。
宗族怎么可能交出自己手中特权?
就算后世也难以做到。
但王垕就是要一撸到底,曹操拥有权力,但不绝对。
自己现在却拥有绝对权力。
第一,曹操盘子太大。
第二,曹操需要依靠士族豪强,需要他们的钱粮,他更顾忌到士族对自己的评价,他并未见过真正拥有公平、公正之地。
当然,王垕看到的虽然不可能绝对公平,公正,但至少要比现在要好。
却说数十名各县主官,郡中官员,王烈等辽东侯府官员,听王垕要撤掉整个辽东所有现有属官,全都目瞪口呆。
就连列席的邴原也完全看不懂。
在他们眼中,辽东虽不说治理得如何强盛,但在公孙度掌控之下,至少比中原要安定不少。
王烈正准备质疑,却被邴原再次拉住。
王烈虽出生于青州平原郡,但其实祖籍为太原。
为太原王氏旁支。
其少时能拜颍川名士陈寔为师,与陈寔的两个儿子结为朋友,与当时一些颍川名士如荀爽、贾彪、李膺和韩融等为友,可见出身不会低。
出身大族,自然宗族观念最为严重。
但王垕根本对他视而不见,继续说道:“我已然将辽东四郡,三韩马訾水以东至海,划为三十九县,县域图不日后公布。三十九位县长,共二百九十六乡之乡官,皆为东牟大学学子代理。各县,各乡属官名目皆弃用,以我东牟县之制度配置,共有官员三千七百五十九人,全由东牟大学学子赴任。其官员守则,一如东牟县例!”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王垕根本就没给他们说话机会。
“每县配置两百县兵,处理逮捕不法盗贼事由,县兵皆由此次襄平所募新兵中挑选,各县不得增募兵将。另设一万兵马为辽东都督帐下常设兵马,辽东军参将张绪可在!”
“末将在!”
“由你任督边将军,领一万兵马清缴各地匪患。一年内,需保证三十九县无贼寇,否则拿你是问!督边将军只执掌军权,但有任何乡县反应匪患,胡族作乱,若未剿清,皆你之责!”
“末将领命!”
张绪大喜,他知道,将军这是军政分离,以后地方军事长官无法参与政事,也就无法建立自己百姓根基。
但这是镇守辽东大将了,比在阳仪手下做一参将强了太多。
阳仪自己都只是公孙度手下大将之一,他作为参将,实际上才领三千兵马。
如今辽东相当于已然将兵马全部裁撤,只留下他一支。
而他原本的辽东步卒,则成了统帅赵云嫡系,成为了骠骑大将军府统领兵马,与地方再无关系。
王烈等目瞪口呆的听着,几名郡官,数十县官皆心凉到谷底。
他们当然不会放弃,他们皆为各县宗族出身,怎么可能甘心被如此撸掉。
王垕此种做法,他们有的是办法煽动各地乡绅联合起来作对。
但王垕接下来的话,就让他们一个个心如死水。
只见王垕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
“各位回去之后,还请老实本分,若要继续入仕,亦可有机会,各位可自行探索。我在此告诉诸位,别妄图想以各地乡绅煽动庶民百姓。
若你等有此想法,便可认真听我如下几条主要政令,其余自行领取政令条例细看。
其一,从今以后,三十九县登记在册人口,不论男女,家庭按口,补齐每口五亩良田,五亩旱田。此田由郡内公田划拨。郡内不超此田亩数之家,皆终身无需缴纳徭役,赋税,口税等我大汉任何赋税。超过者,按原本比例征收农税。”
这一棒子下去,王垕知道,虽然没有给乡绅世家增加任何赋税,但却把他们和庶民之家彻底割裂。
“其二,各乡皆设官立小学一所,凡适龄儿童,皆可免费就学。设医馆一所,年入一万钱以下者,可免任何医疗费用,超过则按东牟县例!”
“嘶~~!”
王垕已经听到粗重喘气之声。
这是将拉拢,打压做到了极致之明显。
但这还没到极限。
“其三,凡各县境登记之民,生儿育女,不管性别,皆由官府补贴十万钱,分十年补贴。辽东之政,一如我东牟县,体现公平,公正,官民平等,各县、乡官员,皆需公示资财,接受监察署之监督,所行之策,皆按《东牟律》,若与《汉律》冲突,以《东牟律》为准。并于襄平县境建辽水监狱,但凡违法之官,民,不论士农工商,县官小吏,皆一视平等,但有违律,由大法官按律叛刑入狱或处以极刑,大赦不赦!”
所谓大赦不赦,就是朝廷大赦天下,东牟之刑不赦。
而这一条,直接便让整个辽东原本官吏都直接炸锅。
王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竟起身道:
“这,这如何使得?便是辽东侯在时,亦不敢如此。若废《汉律》,我辽东岂非自成一国?我辽东百姓,岂不是非大汉之百姓?”
王烈这话说出,王垕眼神冰冷,直望过来。
整个会议厅立刻鸦雀无声,仿佛温度降至冰点。
王烈这才想起,自己手中再无兵马,也已然非辽东长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