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昔年趣事 刨根问底
第二天，见店里生意不忙，【冷子清】凑到了【喻华年】面前，兴致勃勃地说：“老公，你快接着说说你家的那些事，你以前都没跟我说过呢。”【喻华年】笑了笑，说：“好吧，你之前不是好奇，我们家原本就到了昆明，是怎么又去了四川的吗？我就跟你说说。”【冷子清】点点头，倒上了一杯茶，靠着【喻华年】坐了下来，只等好故事。
“昨晚不是说到我父亲跟随首长到了昆明嘛，后来，首长在百货大楼任职，做了总经理，也就是现如今的昆百大，父亲虽然上了一年私塾，但是文化程度还是有限，好在能识字断文，再加上父亲入了党，那个年代也是要考虑家庭成分的，父亲一贯表现突出，也得到了组织上的信任，便被安排在五里多仓库负责管理仓库。”
【喻华年】抬起茶杯喝了一口，顿了顿，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那时父亲已经快27岁了，这个年纪的小伙子还没成家，首长都替他着急，一直催他成家立业，也给他介绍过好些女孩子，但父亲好像都不是很满意。他买了辆“飞鸽”牌自行车，车架杠上可以放东西、坐人，车座后还能带人。父亲说，那时候一辆这样的自行车要八十几块呢，当时的人均工资才25块一个月！”
“爸那么帅，能想象得出来当时的情景，要是我看到，肯定也会多看两眼的，哈哈！”【冷子清】一脸花痴样地说道。
“就是啊，那时候，拥有一辆这样的自行车，就是整条街上最亮眼的风景了，父亲每天晚上骑着车去看看电影，都有许多年轻的女孩子看他，当然，男同志羡慕的目光也都集中到了他身上，别提有多神气了！”【喻华年】津津有味地说着，仿佛是他骑上了那辆自行车一样。
他咽了咽口水，继续说：“父亲对工作认真负责，也继承了爷爷的优良品质，彼时云南还未解放，世道也不太平，父亲也经常替陌生人打抱不平，也特别乐于助人：我知道的就有一家玉溪人，住在四花桥那边，一家人就靠卖菜为生，父亲看他们日子过得清贫，帮他找了一份工作。要知道，当时的昆明市和全国许多城市一样，都很破旧，并没有那么多营生的职业，要找一份工作是非常难的，有文化和没文化的区别，就是识不识字；不过，也就是因为忙了这个忙，父亲才有机会认识母亲。”
“那还真是好人有好报啊，这就是缘分，对吧老公？”【冷子清】虽然又打岔，但说得不错，【喻华年】点了点头继续说：“对，那家玉溪人特别感谢父亲给他找了份好工作，于是经常前来送礼，这件事也在那家人的亲友间传开了，都知道有个帅小伙不仅热心，还是个单身汉。”
“1949年12月1日，距离云南宣布解放还有8天，首长命令他前去云南纺织厂办事，父亲就此邂逅了一位纺织女工，也就是我的母亲——【兰珍】。两人虽是匆匆一面，但无巧不成书，【兰珍】就是玉溪人，她早听朋友提起过这位‘大名鼎鼎’的单身汉，一来二去，两人便确立了恋爱关系。毕竟那个年代，自由恋爱是很离经叛道的事情，父亲把这事上报给了首长，经组织批准，父亲便上门提亲了，有着“南下干部”成份的加冕，母亲家里便应允了这门亲事。”
“我母亲家里也是挺复杂的，外婆是晚清地方上的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裹了小脚；嫁给外公后，生下一子一女，原本日子也安乐，但外公却被土匪打死，彼时外婆已经坏了我母亲，为了躲避土匪，刚刚丧夫的外婆仓促将外公安葬后，顾不得身怀六甲，带着孩子逃到了玉溪，因为路途颠簸，刚到玉溪的那一晚，我母亲便出生了。”
“外婆这么年轻就守寡了，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也是挺不容易的。”【冷子清】作为母亲，深知其中不易，不禁感慨道。“是啊，不过再不好过，如今也都好了。”【喻华年】回应道。“那后来呢？”【冷子清】追问着。
“1950年，27岁的父亲终于和母亲结婚了，当时母亲才18岁。”【喻华年】话音未落，【冷子清】就抢着说：“那跟我俩差不多啊，也是相差九岁！”【喻华年】笑着说：“是啊，是挺巧的。我听父亲说过，他们是共和国第一部法律《婚姻法》的见证者，这部法律刚上台，我父母就结婚了，也是另一个巧合。”
“不过啊，那时候老百姓的衣食住行，朴素简单得很，当时还有首儿歌是这么唱的:‘四个兜的中山装，小米高粱吃得香，几户人家一个庄，走亲访友靠步量。’因为政务院决定改变粮食加工标准，提倡食用‘九二米’、‘八一面’，并规定粮食公司商店只许出售粗米、粗面。”
“什么是‘九二米’、‘八一面’啊？”【冷子清】抓了抓头发，不解地问道。
“‘九二米’，就是说100公斤糙米，磨出92公斤白米;‘八一面’，是说100公斤小麦，磨出81公斤的面粉，用这样的法子来增加口粮。专家经过测算，如果人人都吃‘九二米’、‘八一面’，全国一年就能节省粮食8亿斤，多养活200万人！”【喻华年】一字一句地向妻子解释道。【冷子清】虽然还是没能理解这是什么好法子，但是也明白当时粮食紧缺，是靠这样的办法度过的。
见妻子不再追问，【喻华年】便接着说：“虽然大环境不好，但好在父母都有正经工作，日子还算过得去。就这样过了几年，1956年10月，我出生了，一家人欢喜得很，因为我是长房长孙，我才14天大的时候就被送回了四川老家，由爷爷照看着；第二年父亲就把工作退了，当时离职费才525元，不过在那个年代也算不少了；父亲并未和母亲提及辞职的事，只是让母亲请几天假，说要回了四川老家探亲。“为什么要回去呢？那不是骗了妈？”【冷子清】一脸疑惑地问道。“老一辈嘛，总觉得家乡好啊！再说老家那边得了长房长孙，也实在想留在身边照看着，父亲觉得母亲也舍不得和我长期分开，先骗回去，母亲也只能答应了。家乡当然是好的，那时新中国才成立，那时的人想法都很单纯，没考虑过什么发不发展的，结果回了老家一看，还不是那个样子：穷山沟。”
“后来听母亲说，从昆明到老家坐车，那时候走了一个星期才到，要先从云南到贵州、再到四川，多远啊！等到了县城，父亲买了两只甲鱼准备带回家去；可从县城到家还有30里山路，需要爬山过沟，路上有一个山坡非常陡峭，当地人叫‘手把崖’，非常难走，一不小心就会掉下万丈深渊。父亲带着母亲走走停停，累了就在坡上坐着休息，一个小时才到，结果到山下才发现，买的甲鱼落在了山坡上，估计也难找回，只好不要了。”【喻华年】摆摆手，又喝了一口茶。
他饶有兴致地继续说道：“父母回到家中，一家人别提有多高兴了，父亲的弟妹们，也就是我的叔叔婶婶们都对我挺好，虽然那时他们也才十来岁，却一天到晚背着我四处玩。”
“过了一个多月，眼见父亲没有回昆的意思，母亲多次催促，父亲都安抚着没有道出实情。因为父亲是党员，就被推举成为了村主任，父亲对工作负责，村民们也都很是服气。眼见工作稳定，父亲买了木料就准备盖房子，开始在这安家立业；母亲原本就一直催促父亲回昆明，眼见此景，母亲发了脾气，父亲才将自己辞职的事说了出来，母亲这才知道上了当！”
【冷子清】大惊：“那妈不生气啊，肯定要找爸吵架啊！”
“是啊，母亲气得直跺脚，边哭边抱怨自己回来是请的假，请了这么久，回去肯定难交代，而且手续什么都没办，再想回去工作，肯定是没戏了！她没日没夜地吵着要回昆明，说她习惯了四季如春的春城，在四川天气炎热不说，蚊虫又多，实在是过不惯。父亲没办法，为了留住母亲，便给她找了个县城织布厂工作。”
“母亲说，那时的生活太艰苦了，父亲虽然是村主任，但是村子里贫困户太多了，父亲的工资本就微薄，还要去贴补贫困户，以至于我饿了都没吃的；还好母亲有了正经工作，每月省下来的粮食都拿回家，也还算是挨过了那段时日。”
“后来，母亲提起过，她在织布厂认识了一个朋友，她俩就像亲姐妹般；有次和父亲吵架，年轻气盛的母亲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来，想独自返回昆明。走之前去跟好姐妹辞行，那个阿姨就劝她：当时母亲已经生下了妹妹，几个月大的孩子，还在吃奶；母亲就这样一走了之的话，肯定会后悔的。”
“然后呢？妈肯定舍不得你和妹妹，对了，那个妹妹也不是二妹吧？年龄好像对不上。”【冷子清】不解地问道。【喻华年】叹了口气，道：
“是的，在好姐妹的劝说下，母亲还是留了下来。那个妹妹...我说到后面你就知道了。母亲回家后，母亲心平气和地跟父亲谈了谈，最后，父母达成共识：为了孩子有个更好的成长环境，他们也得走出农村，不能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其实我父母吧，当时太过年轻，也是经历了这些曲折后，才有了人生规划。父亲最终也向母亲低了头，承认当初意气用事，辞职回老家是错误的选择，最终放下村主任不当了；当时全国都在大办钢铁厂，于是在朋友的介绍下，父亲带领我们妻儿三人，去了旺苍县的龙潭子钢铁厂。”
“钢铁厂的工作也很艰苦，听父亲说，他们每天得工作十几个小时，年轻人哪里受得了这么高强度的工作啊，他们当时连走着路都能睡着。好在父母为人都很友善，在当地结识了一些朋友，当地人热情好客，经常都会把省下来的粮食送到家里来，老婆，你不知道吧，我父母就是在这个地方，认识了你爸！”看着【冷子清】瞪大的双眼，【喻华年】偷偷笑着。
“那后来呢？”【冷子清】追问道。“后来其实两家人也没有什么过多的交集，只是认识罢了。你不知道，那个年代大家的日子都过得苦哈哈的，地方上人又多，只是知道对方的姓名，彼此间也不知根知底的。”
“哦，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嘛，所以不太清楚，然后呢？”【冷子清】还想继续听下去，只见【喻华年】抬起手看了眼表盘，笑道：“然后？然后该回家做饭了！”【冷子清】这才反应过来，这都五点了，待会儿【墨白】就要放学了，于是便收起了好奇心，去农贸市场买菜回家做饭了。
虽然沉迷于听丈夫所讲的父辈往事，【冷子清】还是在饭后来到了小卧室，看着认真写作业的儿子，关心起他这两天的校园生活来。【墨白】告诉母亲，经过上次那件事后，那几个男同学再也没对他怎么样了，只是不免会在背后议论、嘲笑他，自己并不在意这些。“妈，你告诉过我的，‘一好遮百丑’，只要我努力学习，我足够优秀，就没有人敢看不起我，对不对？”看着如此懂事的儿子，【冷子清】感到十分地欣慰，却又真的很心疼这个孩子。
“既然霸凌的事已经平息了风波，也希望儿子以后都好好的，咱们也得多留意着，别再出现这样的事了，真是太让人揪心了。”【冷子清】拍了拍即将入睡的丈夫，絮絮地念叨着，【喻华年】“嗯”了一声表示回应。看来，今晚是听不到那些有趣的故事了，【冷子清】也盖上被子，安静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