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三十余载 恩断情绝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喻墨白】不知道的是,母亲说的“去办点事”,实际上是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
【喻华年】答应【冷子清】,暂时先瞒着两个孩子,特别是【喻墨白】,他现在还在上大学,为了不影响他的学习,【喻华年】也提出,【冷子清】继续在家里住着,两人也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恩爱的模样,反正离婚也是假离婚。
【喻华年】拿着房产证,去银行办了贷款,随后,他顺其自然地回了北海,将贷款所得的25万元全部投入了进去。至于【墨白】和【纤纤】,都被蒙在鼓里,丝毫不知道他们俩已经离婚的事实,也不知道家里的房产已经被抵押的事情。
【冷子清】又开始了独自守家的生活,她思想前后,始终觉得不太对劲,回想起之前【明辉】的话,她越来越觉得后怕,只好打开了网页,搜索起了关于传销的内容,这不看还好,看完网页上铺天盖地的传销诈骗新闻以及报道,【冷子清】更是心里不安,那些骗局,和【喻华年】所参与的“阳光工程”,竟然有很多相似之处。
【喻华年】多半是入了传销组织!【冷子清】不敢再往下想,丈夫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也经常在网络上浏览各类信息,如果“阳光工程”是个骗局,他没理由不知道的!【冷子清】抱着一丝侥幸,没有立即向【喻华年】求证,她心里很清楚,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说服丈夫,一定会被臭骂一顿。
在这个家里,无论是谁犯了错,那都是塌天大祸,但是要是【喻华年】犯了错,那就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小事,所以即便真的证实了“阳光工程”是个骗局,【冷子清】也不能怎么样。
过了几个月,【喻华年】发现自己的银行账户上迟迟没有入账记录,询问了上级【陈国强】后,得到的答复是“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反正我的钱也还没到账,先看看再说吧。”【喻华年】心里虽然有些怀疑,但是想着收益一向都很准时,从来没有过拖延的情况发生,只是偶尔一次,再多等几天也无妨。
过了几天,银行账户里收到了一笔入账,不过金额只有一万元,【喻华年】询问了团队里的伙伴,被告知了原因:原来,最近发展的下线不够多,所以大家的提成都被扣了不少,要想重新拿到高额的提成,就需要全部成员都共同努力。【喻华年】这才意识到,问题可能没有这么简单,即便是找到【陈国强】,对方不过也是别人的线下,逐级追问上去,得到的答复也都是一样的,直到内部传来消息:有一个上级携款潜逃了!
【冷子清】得知此事后,也并没有像其他女人那样吵闹,只是询问【喻华年】接下来该怎么办,现在没有高额收入了,银行的贷款每个月都需要偿还,凭借他们俩的退休工资,勉强能够还,只是这样一来,【喻墨白】想要出国留学的梦想,肯定是化为泡影了。
其实【冷子清】想要的,只是一个明确的答复,既然“阳光工程”从头至尾就是一场精心布置的局,那现在看清楚了骗局的本质,及时止损就行了,即便是欠下了银行债务,一家人一起努力偿还,也并没有多严重,除去之前偿还的金额,现在欠银行的钱,也就二十来万,总有一天能够还清的。
这一切在【喻华年】看来,不过就是“团队里的人不够努力”的后果,他不肯承认自己被骗,也不肯承认“阳光工程”是传销骗局,因为一旦他自己默认了,那就是一场奇耻大辱,且不说他纵横商场多年,即便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这些年,他的眼界和见识,也比普通人多了不止数倍,从未想过有一条会栽这样一个大跟头。
在【喻华年】的心里,其实是有愧于家人的,但是他太过要强了,一如当年开煤窑时,不肯向家人低头求告,这一次,他明明有很多种处理方式,但面对着【冷子清】的质问,以及【喻墨白】想要出国的迫切愿望,他不知该如何处理,道歉的话到了嘴边,却无形中变成了争吵。
【喻华年】心想,自己既然已经入了坑,那也不能就让之前投进去的钱付之东流,现在知道“阳光工程”的人还不多,况且每个月还是照常发放着提成,只不过金额变少了而已,只要他足够努力,多拉一些下线,就能重回巅峰,一旦他攒够了足够多的钱,到时候随时可以撤手。
面对着【喻华年】的执迷不悟,【冷子清】再也忍受不了,和他开始了无止尽地争吵,让本就分居两地的夫妻俩都感觉有些疲累了,【喻华年】的痴迷、疯魔行径,也让【冷子清】感到了恐惧和寒心。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冷子清】也就任由【喻华年】自己胡闹了,毕竟【冷子清】每个月的退休工资也有两千余元,够她生活了,即便【喻墨白】无法出国深造,待他大学毕业后,随便找份工作,他们娘俩儿也不至于风餐露宿。可令【冷子清】万万没想到的是:【喻华年】竟然会向她摊牌——真离婚!
【喻华年】在电话里对着【冷子清】无情地控诉着:“你们根本就不理解我,我只是想一心赚钱发大财,为什么你们会阻碍我呢?我挣的是真金白银啊,我这么辛苦,为的是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吗?难怪组织里总有人说,没人能理解我们,对,我现在就是落得六亲不认了,你们都不信我,都巴不得远离我,可以!那我们就分道扬镳吧,我自己干,但是我要告诉你们,等我赚到大钱那一天,你们别哭着回来求我!”
听着【喻华年】的这番言辞,原本还半信半疑的【冷子清】,更是坚信了一点:【喻华年】果然入了传销组织!随着多番劝说、争吵无果,【喻华年】就是铁了心要离婚,【冷子清】只好同意了,离就离吧,反正手续早就办好了,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也早该结束了,相伴三十一载,也终于到了该说分手的时候。
即便是为他生儿又育女,即便是饱经风霜、受尽穷困潦倒也不离不弃,但最终,也还是到了这一天,【冷子清】原以为自己会很难过,可真到了这一天,她却哭不出来。
或许她的眼泪,早在那些无数个漫漫长夜中,和对这个男人的失望一样,消耗殆尽了吧,而且,【冷子清】也不能哭,为了不影响【墨白】,她只能继续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每天照常生活着。【喻华年】特意从来宾赶了回来,正式通知【冷子清】,二人的婚姻到此结束!
看着眼前这个陪伴了自己三十一载的男人,【冷子清】还是没能忍住眼泪,可在【喻华年】看来,女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只会哭,没有任何解决问题的能力,在他眼里,流泪是最苍白无力的举动,是毫无意义的。
【喻华年】面无表情地愣在原地,【冷子清】只好转身进了房间里去收拾衣物,此刻的她,一眼都不想见到【喻华年】,两两相望,唯余失望。如果人生都只如初见、贵在相知、终于相守,那该多美好啊,可是愿望终归只是美好的愿景,是很难实现的。
这一晚,恰好【喻墨白】约了朋友去「抚仙湖」游玩,需要在那儿过夜,【冷子清】便睡在了小卧室,既然她和【喻华年】已经不是夫妻了,那就没有必要再睡在同一张床上了,同床异梦的痛苦,她已经受够了。
【喻墨白】游玩回家以后,为了不让他起疑,【冷子清】也只好让【喻华年】配合自己演戏:二人又睡到了一张床上。虽然躺在同一张床上已经三十一年了,【冷子清】此时却只觉浑身都不自在。午夜时分,【冷子清】朦胧中,仿佛感觉有一双手手向她伸了过来,她立刻清醒了过来,冷冷地对着【喻华年】道:“我只是不想伤害墨白,才会跟你演这出戏,其他的还请你自重!”
曾经恩爱非常的枕边人,其实早已同床异梦了,【冷子清】现在的冷漠,也都是【喻华年】一手造成的,怨不得她如此决绝。没过几天,【喻华年】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生活:每天在【喻墨白】面前装得夫妻和顺美满、情深意切的模样,私下里却要面对【冷子清】的冷言冷语,他借口说要回北海继续做生意,急匆匆地离开了昆明。
盛暑时节,人的内心总是躁动不安的,【喻华年】心里盘算着什么,【冷子清】岂会不知?他表面上绝情地提出要离婚,实则只是因为思虑再三后、冷静下来,还是觉得这个年岁离婚,会被众人耻笑,余生都会抬不起头来,他们二人共同的工友、好友那么多,如果这事儿一传开来,大家只会对他诸多议论,毕竟【冷子清】是一个怎样的妻子,人尽皆知。
【冷子清】也非常清楚地知道,【喻华年】只不过太要面子,拉不下脸来向她低头认错,想让她一如既往地卑躬屈膝,尽力去谄媚,可这一次,【冷子清】不再想那样做了,活了48年,她第一次想要为自己而活。
跟着【喻华年】的这三十一年来,吃过的苦、受过的累,也就不提了,既然家给了他,那就应该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所有的苦痛都应该自己受着。可一个女人最在意的是什么?【冷子清】并不要求像其他女人那样,要买名牌包包、买靓丽的衣衫裙帽,也不奢求什么贵重的首饰,她素颜了半辈子,唯一化过两次妆,一次是结婚当天,另一次便是拍摄“珍珠婚”婚纱照当天。
这样贤惠得体、持家有道的女人,【喻华年】却不懂得珍惜,他在外面的那些风流韵事,【冷子清】只不过不想深究,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岂会一点儿端倪都看不出来?无非是自欺欺人罢了!
【喻华年】走后,【冷子清】百无聊赖,也只好学着他,在网上结交起了新的朋友,当然了,【冷子清】并没有什么想法,只是单纯地想找人聊聊天,本来【喻墨白】会是一个很不错的倾诉对象,可唯独这件事,她不能说,母子间第一次有了不可言说的秘密,这也让【冷子清】十分难受。
在网络的虚拟世界里,【冷子清】并没有沉沦,始终展示着自己真实的一面,即便有人因为知道了她的真实处境,选择退避,她也不十分在意,刻意包装出来的自己,又有什么意思呢?等到某一天,事情败露,真实的自己出现在对方面前时,必定更加丑陋不堪,让人生厌。
【冷子清】在用qq聊天时,想取个网名,但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好,只好求助儿子。【喻墨白】认真地问道:“妈,你最希望的事情是什么,比如你的愿望、你的座右铭啥的?”
【冷子清】想了想,道:“我年轻的时候,就希望能和自己喜欢的人,永远地在一起,相互扶持。”
“那就叫「终生相守」吧!”【喻墨白】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还以为父母恩爱无比,便想到了这个网名,母亲希望能和父亲一辈子相知相守,是多么美好的愿景啊,作为儿子,【喻墨白】也觉得十分羡慕和欣慰。
虽然明知【喻墨白】会错了意,但【冷子清】还是用了这个网名,一来,她是不想让聪明的儿子察觉出端倪,二来,她心里也期盼着,能够找一个真正懂她、疼惜她的人,用余生和对方相守。
又到了开学的日子,【喻墨白】回了学校。学生会的事务繁多,【喻墨白】却乐在其中,忙一点儿也好,至少不用去想那些烦恼的事情,他偶尔也会抽空和父母联络,得知父亲在来宾发展得还不错,幻想着自己毕业后能出国留学的日子,便更有了动力;只是苦了母亲,独自一人在家,【喻墨白】虽然嘴上没过问,但父母分隔两地,一定是有原因的,不过好在他们二人相伴多年,虽然有些波折和小插曲,但感情一直都很要好,想到这里,【喻墨白】也就没再深究各种原因。
独居的这段时间里,【冷子清】认识了一个东北男人,网名叫做「闲云野鹤」。这人只比【冷子清】大半岁,为人很是幽默风趣,可能是因为东北人天生就是段子手的缘故吧,二人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互相交换真实姓名后,【冷子清】知道了对方叫做【韩青鹤】,便打趣道:“怪不得你的网名叫做「闲云野鹤」呢,果然了,是一只淡然超脱的“青鹤”。”
【韩青鹤】被【冷子清】的话逗笑了,回复道:“哈哈,我乱取的名字,还被你说得这么有水准了!你的真名儿才好听呢,‘子清’,「石和云雾莲华气,月过楼台桂子清。」伯父很喜欢桂花吗?我看你挺有文化的啊,怎么说自己是小学生水平呢,你的谈吐不像,不像。”
“哇,我还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取自诗句呢!是的,我爸很喜欢桂花,总说桂花飘香十里,我是十月里出生的,刚好是桂花盛放的时节。我真的就是小学生的文化,念完小学后,就再也没上过学了。”【冷子清】被对面这个男人所发的文字给震撼到了。
【韩青鹤】继续打了一行字:“十月桂花香满园,桂花香似如蜜甜。说得真是没错啊,跟你的人一样,笑起来很甜。”
【冷子清】从来没有被一个异性这样夸奖过,有些害羞。两人就这样,聊了起来。【冷子清】毫不避讳地将自己的事告诉了对方,【韩青鹤】提议说,让【冷子清】去东北玩一下,说不定换个新环境,心情就能好很多。
除了离家参加工作,【冷子清】就再也没有独自出过远门了,她内心是很想去的,但是【喻墨白】还没开学,平日里下班后都要回家来住,该怎么跟他开这个口呢?【冷子清】犯了难。
想来想去,【冷子清】还是觉得应该听从【韩青鹤】的建议,离婚的事情,孩子迟早都要知道的,长痛不如短痛,更何况,这样一直瞒着他们,其实对孩子来说更残忍。特别是【墨白】,这个孩子心思那么缜密,又多愁善感,早知道也好。
转眼又到了寒假,【喻墨白】想多陪陪母亲,早早地回了昆明,而【喻华年】却迟迟未归,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喻墨白】心里很是纳闷,他打了电话给【喻华年】,问他什么时候回昆明过年,得到的答复却是,那边太忙了,过年不一定能回得来,到时候再说。【喻墨白】一心只以为父亲忙于赚钱,也是为了自己出国留学做准备,也就不好再强求什么。
这天,【冷子清】将【墨白】叫进了卧室,谎称要给他看他小时候的照片。看着自己从小到大的影集,【墨白】大笑了起来,其中有一张一岁生日时拍的照片,照片上【喻墨白】的表情非常亮眼,让他自己都十分好奇地问了出来:“妈,我当时为什么脸这么臭啊!谁惹我生气了?”
“还说呢,当天说要给你拍照,你正在吃饭,就给你围了一个罩衣,怕饭菜洒在衣服上难洗嘛,结果你一看到照相机,就知道是要给你拍照了,你啊,从小就臭美,就嫌弃那个罩衣太丑了,非要往下拽,等照片拍好了一看,你那小脸臭得哟,气鼓鼓地嘟着嘴巴,都能在上面挂一把小茶壶了!”【冷子清】笑着,讲述起了儿子幼时的趣事,丝毫忘记了原本的意图。
【喻墨白】听了自己小时候的事,便一直追问着还有没有其他的照片,【冷子清】只好顺势让他自己去柜子里翻。如她所愿,【喻墨白】在柜子的第二层里,翻到了一个让他无比震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