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爱,快来。”倩姨忙将茶几上的碗筷摆放整齐,招呼莫爱来吃。
叶沁沁忙让出一个座,莫爱脚步停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坐下,说:“倩姨早,一早上做这么多,麻烦您了。”
“哪里的话,”倩姨给莫爱端碗递筷,“家里这么大的事也不说,景少爷昨晚告诉我我还不信,苦了你了,孩子,快趁热快吃。沁沁吧,你也快吃,我吃了来的,不必管我。”
倩姨热心快肠,做了早餐送来医院,看看还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一阵嘘寒问暖下来,不知就里的叶沁沁,还以为倩姨是莫爱家里亲戚。
莫爱盛了碗粥,米汤碰到嘴边又觉得没胃口了,勉强自己喝了几口。
“咦,这什么点心,这么漂亮,都舍不得吃。”叶沁沁夹着一朵荷花酥,左右端详。
“荷花酥,”莫爱放下粥,对倩姨说:“您费了不少事吧。”
倩姨夹一朵放莫爱碗里说:“我可没这么好的手艺,十个能炸开三个都算幸运的,这是景少爷早上出去买的,要我给一起带过来。”
莫爱浅浅地点了点头,继续喝粥。
倩姨人精似的,马上说:“哎,我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闹什么别扭,只是这人生啊,三分甜,七分苦,已经很难了,你可别再自苦了。”
杏色羽绒服衬得莫爱面色柔白,咬下一口荷花酥,绵密酥脆的甜将口中苦涩驱赶,胃口恢复一些,将粥米喝完。
送走倩姨,叶沁沁也要去上班了,莫爱送她去坐车,远远看到梁沐沐从路边一辆车上下来。
莫如梅摔倒在车下血泊中的样子,太过清晰,莫爱此时并不想见梁沐沐。
叶沁沁看到她回避地转身,便说:“梁小姐交给我和空总去应对吧,事情发生在环球,我们也有立场出面处理,你只顾着阿姨就好。”
“我没有报警,不存在什么纠纷要处理,何必把你们也牵扯进来,”莫爱拉开出租车的门,让叶沁沁上车,“我不理她就行了。”
“好吧,公司我帮你请假,有事打给我。”叶沁沁不放心地嘱咐道。
莫爱给她关上车门,招招手,让她快走。
回到住院部,莫爱直接去了IcU,巨大的白色推拉门上写着显眼警示。她坐在坚硬的不锈钢座椅上,拢拢羽绒服的拉链,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昨晚,心慌意乱,毫无睡意。
现在坐在与莫如梅只有一墙之隔的地方,阳光照过来,终于暖出一丝困意。
还有不到两周就要过年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过完这个年。
“莫小姐,莫小姐……莫爱,醒醒。”
梁沐沐焦急地将莫爱唤醒,莫爱睁眼看到是她,心头一惊,迅速看向IcU的大门,值班医生正站在门前,等她转醒。
她立即起身,“医生,我妈怎么了?”
医生道:“你是莫如梅的家属?”
“是,我是她女儿。”
“孟医生不在,她完全不配合我们,不抽血,不量体温,留置针都给拔了,我看医嘱是说明天移她回病房,但她现在在里面情绪激动,对她病情更不利。我来征求你意见,要不要现在出来,你们家人多陪陪她。”
莫爱抚了抚眉心,深吸一口气,“麻烦您转她出来吧,我带她回病房。”
一张文件递到眼前,莫爱对这些字句骇人的同意书习以为常,看也不看直接签了。
莫如梅被推出来,躺在运行中的病床上轻轻抖动,沉重眼皮睁开一条缝。
“妈,妈,你听得到吗?”莫爱用手抚摸莫如梅的额头。
莫如梅气若游丝地怼她一句:“听……听到了,我……还……还没死。”
莫爱缩回了手,无声地推着病床进电梯。
梁沐沐在旁跟着,也进了电梯,她怯怯地站在床边,想跟莫如梅打招呼,目光去探莫爱的眼色,唯恐现在不合适。
“你是谁?”莫如梅干涸眼眸中漏出一缕光,看向梁沐沐。
梁沐沐马上说:“阿姨,您好,我……我是梁沐沐,是我不小心……不小心撞到您,我……”
贴着纱布的手猛然抓住梁沐沐细嫩的皓腕,莫如梅用尽全身的力气睁开眼,干枯起皮的嘴唇翕动,颤颤地说:“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梁沐沐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我叫梁沐沐,房梁的梁,沐浴的沐,叠音……”
枯瘦如剥皮树枝的手指越攥越紧,莫如梅紧紧盯着梁沐沐精致小脸,那眼神似要将她洞穿。
“妈,”莫爱看看莫如梅,又看看不知所措的梁沐沐,“你认识梁小姐?”
苍老的手骤然松开,梁沐沐一时没站稳,被带得往病床上扑了一下,被莫爱一把扶住。
莫如梅已收起视线,眼皮耷拉下来,颤声说:“不……不认识,我就看她……挺标致的……像在哪儿见过。”
莫爱黯然,心下怀疑莫如梅可能真认得梁沐沐,毕竟是赵泽与梁茗贻的女儿,她多少有些关注。
“叮”电梯到了,莫爱和梁沐沐一起推莫如梅回病房。
护工阿姨早准备好了过床板,莫如梅髋部骨折的情况并没任何好转,为固定骨骼,过床时费了好一番功夫。
莫爱脱下杏色羽绒衣,只穿一件紧身毛衫,挽起袖子,从洗手间接了盆,端到病床旁,为莫如梅擦身换衣,检查体温。
梁沐沐从未干过家务,粉色美甲更是晶莹得像一碰就会碎的玻璃,想帮忙,却不知如何上手,站在病房里格外碍事。
“梁小姐,你的歉意我们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莫爱把毛巾拧干,叠好,挂到盆沿。
梁沐沐看看莫如梅说:“我想补偿,什么都可以,只要你们提。”
“你想拿什么补偿?钱吗?”莫爱想把她轰出去,“我们并没有找你麻烦吧,虽然我的确可以。”
“不不,我没有不好的意思,”梁沐沐连忙摆手解释,“我是真的想为阿姨做点什么……”
“你的补偿,只是为了让你自己安心,”莫爱指了指门,“请你出去吧,我妈妈要休息。”
“我……”梁沐沐抿抿唇,不知如何是好,脚步犹疑着。
“请离开。”莫爱催促。
“好了!……”莫如梅一口气提上来,狠狠喊了一句,依然后劲不足,尾音沙哑,“是……我自己过马路没看车,不能全怪……别人。”
她抬起疲倦的眼,轻飘飘对莫爱说:“你别得寸进尺。”
莫爱瞠目,莫如梅虽然喜欢故意跟她唱反调,但这次是她自己被人撞,怎么还向着肇事人?
“阿姨,是我的错……”梁沐沐硬着头皮道歉,想要缓解这对母女突然绷紧的气氛。
莫爱拿走莫如梅腋下的体温计,不再给她任何眼神,疾步走出病房,去护士站告知医生体温测量结果。
近晌午,梁沐沐在病房都没走,陪莫如梅说话,梁沐沐很会找话题。说基金会的工作,救助了哪些地区的学生,给莫如梅展示孩子们的照片。
说家乡镜湖,她初中上的是女中,管得可严,她妈妈管她更严,弄得她一整年只见过她哥一个同龄男生,后来她实在受不了,要爸爸去给妈妈做工作,送她去美国读初高中。
“你爸妈……待你好呀。”莫如梅感叹说。
莫爱实在听得烦闷,这奇异的角色和怪异的和谐,让她怀疑眼前撑着病容微笑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母亲。
门被推开,护工阿姨提着保温盒进来。
莫爱去接,她上午要护工阿姨熬了鱼片粥。
保温盒里粥水滚烫,乳白米粥中融了几段姜丝,鱼片鲜嫩,咸淡适中。
莫爱一勺一勺吹凉,送到莫如梅嘴边。
莫如梅味觉已不灵敏,吃什么都味同嚼蜡,没两口就开始推勺。
“你想吃什么?”
莫爱把粥碗放在床上小桌板上,都这种时候了,无所谓忌口了,想吃什么,她都满足。
“鸡蛋卷饼吧,这里可能没卖的。”莫如梅说。
“我去找找,”梁沐沐提包准备去找,“以前镜湖女中旁边有家小吃店,鸡蛋卷饼可好吃,我放学老去,不知道海城能不能找到。”
“不用麻烦了,我去给她做吧。”莫爱道,转身给护工阿姨交待几句,背上包往病房外走。
门外人影忽明忽暗闪过。
莫爱打开门,正站在门外的三个男人俱是一惊,最前面的赵泽手正抬在半空,像是刚准备要敲门。
刺目阳光扎入眼眶,莫爱怔怔地盯着眼前的赵泽,而后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梁穆和程景行,来意很明显。
孩子撞了人,家长来道歉,了却可能产生的潜在纠纷。
赵泽的惊讶窘态很快收入眼底,停在半空中的手没有收回,直接转成了握手的姿势,伸到莫爱眼前。
“您好,我是赵泽,梁沐沐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