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要这么做?”
程景行两指捏着玻璃杯,牛奶泼到了身上,黑色丝绸睡衣上弯弯曲曲流下几道乳白的液体,正邪恶地往下淌。
莫爱忙拿纸巾截流,顺着一点点往上擦,“嗯,我已经约好了。”
程景行惊诧的脸部表情还僵着,莫爱帮他揉揉,又说:“我自己也想做个确认。”
牛奶印记擦不干净,湿湿黏黏的,程景行索性兜头把衣服脱下,“我明天陪你去。”
莫爱到衣帽间给他重新拿了一套睡衣,“你明天不是要去医院吗?正好,分开行动,赵泽的事情紧急,你别耽误。”
程景行套过衣领,把黑色睡裤也换下来,“你不能一个人去。”
“梁穆也在,你怕什么?”
“不够,我叫人陪你一起。”程景行去桌上拿手机发信息。
莫爱翻了个白眼,把裤子扔给他,“又是曲少言?”
“别人我不放心。”
“我不喜欢跟他讲话。”
程景行放下手机,换好裤子,坐她身边,“我让他别带上嘴。”
莫爱手指交叉打了几个圈,靠到他肩膀上。
快入冬了,蛰伏一整年的寒气,正在伺机袭卷大地,此时夜里,有丝丝缕缕的凉正在偷袭。
程景行手臂揽过她的肩,手指绕着她耳边的发,“为什么想要告诉他们?”
莫爱说:“那天去孟伯家,他说赵泽的事,不是你的事,也不是我的事,是公众的事,拨乱反正是职责。我突然想到,也许一直以来,我都想错了。”
程景行一本正经地惊讶,“你也要拨乱反正?”
莫爱打他,“我是想到,莫如梅做的事,影响的不是我一个人,而是很多人的人生。”
她握着他的手,继续道:“我以前觉得我一个人过好自己的生活,过去一切就当没这回事,我不想有任何改变,也不觉得需要被其他人知道。但其实,我做不到,我没有一天真正释然过,我总会恍惚我到底是谁,我任然有想要确认的想法,但我什么也没有做,我只是在用你的爱,逃避这件事,因为我太害怕面对了。”
程景行吻吻她眼角,“不用逼自己面对,你不需要向任何人做交待,做你喜欢的就好。”
莫爱捧住他的脸,笑得轻盈:“我没强迫自己,我是想通了。所有的事情都是环环相扣的,一片混乱中,我怎么可能独善其身。所以你看,我不找麻烦,麻烦也找到了我不是?”
她俏皮地偏着头,吮了一口他的唇,“还好我有你,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她的嘴唇弹软,粉红水润,刺激着程景行想要把它亲肿,但现在不行,他更想听她说话。
她说:“在错误的轨道上,永远不会走出正确的道路。我想做的,是给自己一个交待,把事情掰回正轨,再重新出发。”
程景行手臂缓慢收拢,对于她的身世,她对梁家的态度,他已经做好一辈子都站在她阵营的准备。
她想回,他披荆斩棘也要帮她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她想避,他就是她的堡垒,没有任何人过得了他这一关。
现在,她想主动面对,是他没想到的,但他一如既往,无条件支持,终归还是有些怕她受伤,提醒她,“梁姨很刚烈……和你一样的倔强,她知道后,会很难接受,尤其是,让她意识到她对你做的那些事,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一开始,很可能会抗拒知道真相。”
莫爱扬着脸,笑笑说:“我只负责告知,不负责她的情绪,说实话,她接受,或者抗拒,我都无所谓。”
刚知道自己是她女儿时,她压藏在心里的期待还是满盈的,只是那时的她,还封闭着自己,没有从如此戏谑的命运打击中缓过神,她也抗拒着接受。
但命运使然,就是在这期间,梁茗贻或主动或偶然或被动地接触她,留给她的,只是一次重过一次的伤害。
那满盈的期待,成了一滩再也流不动的苦水,波澜不惊了。
对梁茗贻,她有的,真的只是清清淡淡的,无所谓了。
程景行想到那天莫爱对梁茗贻说自己没有妈,绷紧的身体,哀恨的目光中含着泪
是种寂灭的心死。
也许那时,她已高举起无形的刀,斩断了这场母女缘分。
他深叹一口气,为梁茗贻感到极度惋惜。
想想她即将面对的悔,他对她曾有过的恨,简直轻如鸿毛。
夜里,莫爱翻来覆去,腰身扭动的幅度越来越放肆。
知道吵醒了身边的人,她撸撸鼻子,又翻过去说:“别看我,我……我一会儿就睡了。”
程景行在她耳边吹了口气。
这个嘴硬心软的小东西,装什么无所谓的大气,终归还是心里慌张,又多思多虑。
他钳住她的腰,把她抱进怀里,“再动,上你。”
她颤了一下,微张着口,心道这是个绝好的主意,双手举起,绕过他脖颈,一双期待的眼睛看着他,“来吧。”
程景行:“……”
这场爱欲来的迅猛,过程极尽起伏绵长。
在相望的某个点,她说:“景行,如果我没有被换,我们现在……还会这样吗?”
“何止这样,”他报复似的咬她锁骨,“我女儿都会叫爸爸了。”
莫爱受不住他一点不收着的蛮横,又深深感到,只有这样,才是最真实的快乐。
她从他的眼里看到自己,似晨花,似莹蝶,动静相间。
急雨落定,莫爱终于犯了困意,都不敢去洗澡,怕又清醒。
程景行从她身上起来,简单帮她用棉柔巾擦拭皮肤。
自己又去冲了澡,回来看床上的人已经睡了,将被子往她肩膀上拢了拢,而后去露台,点了支烟。
坐上卡雷拉的副驾,莫爱转头看到曲少言,瞬间皱眉,绑好安全带后说:“他竟然让你碰他的车。”
曲少言弯着眼,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在他嘴边从左到右,拉拉链一样划一下。意思是他被某人禁言了,没带嘴。
莫爱:“……说。”
得到允许,曲少言喜笑颜开,话跟泄了洪一样冒出来。
“他这车改了不少钱,我早想试试了,他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还是托你的福,要不是说护送你,他哪里会答应把这辆给我,你知道这车最吸引我的是什么吗?”
“不想知道。”
“是手排挡!程景行是个懂的,手排挡才是男人的真爱……”
莫爱耷拉着脑袋,催他:“开车。”
曲少言立即踩离合换挡,“遵命。”
才安静通过了一个街口,曲少言又忍不住了,“你怎么把梁茗贻约出来的?约去哪里要做什么?不对,约去那里还能做什么,但为什么呢,你到底唱哪出戏?”
莫爱不理他,闭目养神,果然还是让他闭嘴比较清静。
“你说说嘛,我好好奇的,弟妹。”
“你再说话,我就跳车!”
“……”
清晨,树德苑里佣人忙进忙出。
梁茗贻昨晚回来休整一夜,今早一睁眼就要去医院看梁沐沐,从家里打包了不少她惯用的物品,要带去医院。
梁穆从司机手里拿过车钥匙,坐上驾驶座。
后排的梁茗贻睁开眼,懒声说:“你不去公司?”
梁穆压住一肚子的话,冷静道:“先陪你去医院看看沐沐。”
梁茗贻点点头,又闭上眼,“让司机开,你坐过来,我问问你公司的事。”
梁穆很快绑上安全带,要把自己焊死在驾驶座,“妈,您还是休息会儿吧,我开车,稳。”
梁茗贻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哼,“出息!”
车辆启动,梁穆心脏快跳出来了。
昨天收到莫爱的信息,她要约梁茗贻和他一起见个面。
他问她有什么事,她不肯说,一定要当面才能讲。
这种时候,跟莫爱见面,以梁茗贻的个性,能有好话吗?
他劝莫爱缓几天,有什么事,等梁沐沐腿伤恢复一些,再谈。
莫爱没多解释,直接给他发来了见面地址,梁穆整个人都傻了。
梁穆:【你确定是这里?还是这附近的餐厅,咖啡厅?】
莫爱:【不是,就这里,我已经预约了,你们带好身份证。】
梁穆:【( °△°|||)︴你给我提前预告一下,我胆子小。 】
莫爱:【出息!】
这哪里还缓得了一点,简直刻不容缓!
但是梁茗贻要是知道莫爱约她见面,她肯定不可能答应,梁穆只好硬着头皮,做了从小最不擅长的事——撒谎。
好在只有十几分钟车程,他当个哑巴司机,应该还是做得到的,就是心里这一阵阵的激流涌动,疑云密布,他都狠自己语言匮乏,无法给这翻江倒海的情绪找个准确点的形容词。
脑子里千回百转,把外婆教他的心经默念两遍,终于拐进了一座停车场。
“这什么地方?”梁茗贻一路闭着眼,感觉快到了才睁开,发现是陌生的路面停车场,“这不是医院,梁穆,你开错了。”
梁穆把车停好,深呼吸,转身说:“妈,莫爱约我们在这里见面。”
梁茗贻眼眸霎时变得明锐,寒剑一般指向梁穆,“我凭什么要见她,她上次要是不来家里,你妹妹都不会摔倒!你还帮她骗我,你这胳膊肘也别往外拐了,卸了得了。”
梁穆哭丧着脸,“我卸我卸,你要我胳膊,我不卸大腿。”
梁茗贻:“……”
她双手抱胸,非常抗拒的姿态,冷声说:“开车,去医院,我不见她。”
梁穆大叹一声,哀求道:“妈,妈,我求你,咱们去见她一下吧,不见不行啊,不见的话,我……我以后都睡不着觉了!”
“你……”梁茗贻攥着拳,想砸过去,“她到底什么事,把你吓成这副德行!”
梁穆伸臂,往车前窗面对的大楼一指,“妈,她约我们来亲子鉴定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