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仗义收尸 父子成牢中囚犯
焦虑生智 晓燕求学生明修
吕向阳身为县长，风雨夜中不避艰险，不怕牺牲，身先士卒上山围剿敌特，歼灭活捉敌特三十一人，自己不死一人，消灭了这伙国民党反动派潜伏特务和武装叛乱分子，被荣记为一等功，并任命为县委书记兼县长。吕向阳虽然在蓉阳这块领地上他党政一身兼，真可以说是一手遮天了，可是，有两件事让他高兴不起来：第一是没有抓到顾济财，顾家的投毒案没有真相大白；第二，朱备山夜战受的重伤给他留下了严重的精神创伤，他几次偷偷的到南京市几家大医院检查，他虽然还有性功能，但他自己感觉性功能却是大不如以前了。他很苦恼。
顾掬贤家的冤案也是他的一块心病。他吕向阳身为肃反领导小组组长，他原本坚持等抓捕了国民党的潜伏特务分子顾济财再对投毒案定案，为此，他遭到专区主管肃反领导的严厉批评。在顾掬贤看来，他吕向阳是借投毒案蓄意陷害顾济民、周安瑞，并达到了占有她顾掬贤的目的；在他最钦佩、最挚爱的顾掬贤的眼里，吕向阳是一个阴险狡猾、恶毒诡诈的好色之徒，所以，顾掬贤才狠下心来想一刀劈死他吕向阳。在抗日战争、三年解放战争中的数百次战斗中，尽管吕向阳身上负伤达二十几处，但他的面部却完好无损，而顾掬贤这一菜刀，使他左眼塌陷、右鼻孔干瘪、嘴唇豁裂、脸上斜着留下一道隆起的伤疤。他吕向阳成了令人望而生畏的丑八怪。有一次，他走访了一位困难的退伍军人，那军人的妻子正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这小女孩歪头看见了吕向阳这张脸吓得哇一声大哭起来。可是，吕向阳并不忌恨顾掬贤，因为顾掬贤是误解了他，他坚定的相信，假如顾掬贤知道他吕向阳出以公心在处理顾家的冤案，那她顾掬贤是不会下这种毒手的。再说，对于顾掬贤与周安瑞的婚后生活，他吕向阳也确实是挖空心思给设置了重重障碍，以至于周安瑞和顾掬贤结婚两个来月了，顾掬贤却还依然是处女。想到这，吕向阳对自己被砍这一刀也认为是罪有应得了。
另外，听说顾掬贤已经投河自尽了，据说蓉东小学李成章父子清楚。然而，吕向阳却坚定地认为顾掬贤不会死，或许李成章知道下落。顾掬贤事先没参与或者根本就不知晓投毒这件事，可是，顾济民、周安瑞被枪毙了，顾济财会不会利用这件事跟顾掬贤联系呢？会不会借此拉顾掬贤下水啊！顾济财这个军统潜伏特务没有归案，他总觉得心里不安宁；他不归案，顾家的案子也就很难水落石出。
虽然已经下班很久了，吕向阳还是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闷闷不乐，他不断的吸着烟。突然想到何玑，不知是否已经回家去了，他往办公室挂电话，听到一个娇声细语：“哎，这里是办公室，你哪位？”
吕向阳说：“我是吕向阳，何主任，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家呀？你来我办公室。”
何玑放下电话，看着孙志权说：“吕县长让我去他办公室。”
孙志权皱着眉，醋溜溜的说：“县长对你是不是——很欣赏啊？”
何玑那张清秀白胖的脸泛起红晕：“别胡说八道，放着你孙志权这漂亮小伙子，我会看上他那丑八怪！”她站起身来到孙志权身边，俯下身低声说“我们已经有了爱情的结晶，我那小儿子可是你留下的……”
何玑被提为办公室主任，丈夫国仁被任命为发电厂厂长，何玑没理由不听吕向阳的。她跟孙志权说了声“一会儿送我回城里，”就离开办公室，来到吕向阳的办公室。她为了讨好这位顶头上司，调逗地笑着说：
“首长，几个月没找我了，今天你怎么又有兴头了呢？那宝贝还管用吗？”
吕向阳用一只小眼斜着她，不高兴的说：“我算什么首长，告诉你多次了，不要这样称呼我。另外，你别把那事总是挂在嘴上，你也是个有头有脸的政府官员吗，要自尊自重！今天我跟你是谈工作。”说着他点燃了烟。
何玑在这只有两个人时，她是十分随便的，她躺在床上：“跟我别那么正儿八经的了，我也有点累了，你说吧，我听着。”
吕向阳斜一眼躺在床上的何玑，说：“听说顾掬贤老妈死在床上是蓉东人民小学姓李的校长和儿子给安排的后事，你知道吗？”
何玑说：“这我还真不知道，但我听说顾济民和周安瑞的尸体是用芦席卷着扔在山脚下，后来被什么人偷偷收了尸，具说还装了棺材。不过这事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你怎么才想起来过问呢？”
吕向阳说：“恐怕也是这爷俩收的尸体。这样吧，你明天就去了解一下这件事，主要是摸摸底，看这李校长是不是知道顾掬贤的下落。”吕向阳不想让何玑知道他还念念不忘顾掬贤，掩饰说“顾掬贤会不会和顾济财在一起？说不准他们爷俩还知道顾济财的下落，这顾济财是必须抓捕归案的。”
第二天一早，何玑带着孙志权来到蓉东小学；她先到校长室，李永祥校长本来要去听课，得知两位是县政府的，忙放下教科书请二位坐下。
何玑坐在李永祥对面，仰着那张大白脸傲慢的说：“李校长，我们来是想了解个情况。”她打开笔记本，准备要记录的样子“顾掬贤老妈的尸体是你给安葬的吗？”
李永祥很坦诚地承认了：“是我和我儿子李成章给埋的，人死了，顾掬贤不知哪里去了，她是我们蓉东小学第一任校长，我们有义务帮助她处理一下后事。很多人都不敢登这个反革命家庭的门，可是人死了总不能烂在屋子里呀？再说这房子没收归公，更不能让这尸体占着公家的房子吧！你说对不对？何主任。”
何玑觉得李永祥说得也在理，点着头：“我觉得没什么不对。”停了一会儿又问“那顾济民和周安瑞的尸体也是你们收殓的吧？”
李永祥校长非常明确而坚定的回答：“这我可不知道，我再糊涂也不会给反革命分子收尸，那尸体应该由政府来安排。这事你何主任可以调查了解。”
话说不下去了，何玑起身告辞。
李永祥一直把何玑和孙志权两位送到校门外。回来后，他到数学组找到儿子李成章，把情况跟他说了一遍，告诉他无论谁问都这样回答，事情过去一年多了，他们也难以查清。始终这样讲，不要改口，其它一概不知道。
从蓉东小学回县政府——原顾家大院的路上，何玑斜眼看着孙志权说：“志权哪，找机会帮你调动一下工作吧？”
孙志权不解的问：“为什么？你是不是升官了，嫌弃我了。”
何玑用胳膊肘拐了孙志权一下，笑着说：“你想哪去了，我告诉你吧，我这小儿子越长越象你了，你看那国仁人高马大的，我也算是女子中高个头了，这小子长的是小胳膊短腿，跟你一个德性，那鼻子眼睛和你就象一个模子做出来的，我真怕咱们的事败露了。再说，你也不应该总是在我这当个一般干部吧！”
孙志权心里十分清楚何玑这个儿子是自己的，他也很担心，从何玑的话语中，似乎这次调动有提拔的可能，于是他说：
“调动一下吧，为了我们的前途，为了长远之计，我同意调动，你可要安排好哇！”
何玑回到政府把情况向吕向阳汇报了。
吕向阳沉思片刻，说：“不对，除了他们谁敢给反革命分子收尸，收尸的事可以不追究，但要通过这件事追查顾掬贤、顾济财的下落。你通知公安局，就说我讲的，把李永祥爷俩先扣起来再分别审问，他们肯定知道顾掬贤、顾济财的一些情况。”
李永祥爷俩被公安局抓起来了，这件事当天就在蓉东人民小学就传遍了，中午，通过学生传到了家长，很快就传遍了蓉阳县城。有的说李永祥爷俩是潜伏特务，有的说跟顾济民、周安瑞是同伙，也有的说是给反革命收尸了……
审训了四天都毫无结果，李永祥、李成章两个人始终都是事先商量好的那几句话，其它的一概不知道。
虽然被关押起来，但李永祥、李成章心情却是轻松的，他们想，顾济民、周安瑞被枪毙一年后，县里突然通过收尸这件事追查顾掬贤、顾济财的下落，这说明顾掬贤一定还活着，而且县里知道了一点儿蛛丝马迹。不过，李永祥也很担心，他怕顾掬贤跟那个美蒋潜伏特务搅到一起，甚至受特务的利用。
李成章心里有数，他说：“爸爸，你不用担心，顾掬贤不会跟顾济财在一起的，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情况，顾掬贤应该在九华山她姑妈那里。”
李永祥惊慌的伸手捂住李成章的嘴，下意思的看一眼关押他们的小号的牢门，用极低的声音说：
“不要讲顾掬贤的事，跟任何人都不要讲啊！”
又审问了几次，李永祥、李成章两个人始终都是一个口径。
公安局骑虎难下，向吕向阳汇报了情况。
吕向阳说：“有错抓的没有错放的，同情反革命分子这一条也可以教育教育吧！这涉及到党的威信，不能放，先关着， 再扩大调查范围。”他怀疑李校长的儿子李成章和顾掬贤有暧昧关系，那么，李成章就一定知道顾掬贤的一些情况。但他还是补充了一句“要讲究党的政策，不准搞逼供信那一套。”
半个月了，公安局依然没有放人。李成章的妻子金晓燕终日茶不思饭不想的干着急，又不知如何是好。过些日子婆母李奶奶就要从女儿家回来了，知道这爷俩进了牢房，还不把婆母急坏了哇！
这天放学后，金晓燕批完作业，她一个人坐在办公室发愁。
有人敲门，她无精打采的说了声：“请进！”
进来的是吕明修。
金晓燕看着站在那象个女孩似的有些腼腆的吕明修问：“你有事吗？吕明修。”
吕明修细声慢语的说：“金老师，我不想念书了。我爸爸说我十五、六岁了，学习也跟不上，想让我到县政府当通讯员。”
金晓燕突然眼睛一亮，心想：如果求一下这县太爷的公子，也许公爹和丈夫就得救了，本来他们也没什么大事吗。
金晓燕表示赞同的说：“参加工作也好啊，以后还要常到学校来玩啊。”又开玩笑地说“将来升了官可别忘了我这班主任老师啊！”
吕明修红着脸说：“不会的，老师你有事吗？没事我先回了。”
金晓燕只好痛痛快快地讲：“明修，老师真有件事想求你，我们家的事你也听说了，如果我有一点办法也就不给你一个学生找麻烦了。你看我现在又怀孕在身，我大儿子李挚这几天又感冒，能不能看在咱师生份上跟你爸爸求求情。”
吕明修迟疑片刻，说：“老师，我爸——我不敢跟他说话。”他见金老师有点失望，想到可以求继母叶亚男，于是他说“不过，金老师你放心吧，我会想办法的。”
“那可就谢谢你了，明修，等他们放出来我要请你呀！”金晓燕说。
吕明修说：“老师，我先回了，你等着消息吧！”
下午，金晓燕连着给四年级二班讲了两节数学课，加之怀孕已经四个多月了，感到很疲倦，坐在办公室，想喝口水也懒得倒。
这时张老师领着一位三十来岁的看上去有几分姿色的妇女站在办公室门口，张老师指着金晓燕向那位妇女说：
“这位就是金晓燕老师！”
金晓燕忙吃力地站起来，看着张老师问：“是找我的呀？是学生家长吧？她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张老师应答着：“是找你的，我还有课，你们聊吧！”
金晓燕忙把来人让进办公室，洗杯子倒水。
来人爽快的说：“我叫叶亚男，是吕明修的妈妈。”
金晓燕吃了一惊，脱口说：“是吕县长的爱人啊！”
“是啊，长话短说吧，明修把你家里的事跟我讲了。你放心，我会跟老吕说的，但不认不识的总是难开口，就说咱俩是两姨姐妹吧，以前也不知道有这门子亲戚，听老家来人讲了才知道。这样我说话方便些呀！”叶亚男一骨脑把自己的想法全说出来了。
金晓燕知道这事有希望了，顿时人也精神了，说：“叶大姐，那我晓燕就高攀你了。”
叶亚男、金晓燕两人聊了一会方知，原来老家都是安庆的，这可真是人不亲地方亲。
金晓燕一再表示感谢：“等成章放出来，我与成章一块到家去感谢大姐。”
叶亚男笑着说：“都是你教了明修这重情义的孩子，他回到家里死磨硬泡，你又有孕在身，这个忙我能不帮吗？”她拉过金晓燕的手、面部表情诡谧“再说咱还是两姨姐妹嘛！我在蓉阳县也没个亲人，这回可有个妹妹了！”说完她哈哈地笑了起来。
金晓燕千恩万谢地送走了这位“两姨姐姐”，心里踏实多了。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竟然身不由己地唱起了黄梅小调：
“春天里来百花香，蜂儿嗡嗡飞出房，蜂采百花酿蜜后，为谁辛苦为谁忙……”
第二天中午下班，金晓燕挺着肚子踏着明艳的阳光往家走，刚进院子，就嗅到了饭菜的香味，东厢房门也开着。她三步两步进了厨房，见公爹与丈夫两人正忙着烧饭。他们终于被放出来了。
李永祥还忿忿地：“头几天还说要判二年三年的，今天公安局杨忠局长找我跟你丈夫谈话，还连连道歉，说对不起，真不知道他们这是什么政策。”
李成章似乎不大介意这些：“他爱啥政策啥政策，咱没干坏事，放出来是应该的，咱也不领谁的情。”
金晓燕见这爷俩不了解内情，就把情况一五一十地跟他们讲了一遍。不过她说跟叶亚男是同乡，早就认识，乡里乡亲的，拐弯抹角的也还有点亲戚关系。
“不管怎么说，在这件事上咱们要感谢人家叶亚男，平白无故的替咱们办这么大的事，人也得知恩图报啊！”李永祥说。
李成章说：“帮了咱忙，应该感谢，但跟这种人家打交道还是要多几个心眼，那吕县长就不是个好东西。”忽然他发现大儿子不在“李挚干什么去了？”
金晓燕回答：“我让他去买点酒，庆贺你和爸爸平安归来呀！”
李成章依然很气忿：“顾掬贤都跟我讲过了，那姓吕的是个流氓，他终究有倒霉的时候。据我看，共产党是不会允许这种坏分子在革命队伍中的。”
李永祥说：“这事都很难说，姓吕的是阴一套阳一套，上边又不了解他的真实情况，只知道他剿灭敌特武装叛乱负伤，土改有成绩，电厂发电了，电话各单位都安装了，哪里知道他迫害顾家，强占人妻呢？”
李永祥老伴李母风尘仆仆的走进院子，笑着说：“唉呀，你们爷俩这一抬一哼的议论谁呢？闲谈莫论人非呀！”
李永祥、李成章不再议论了。
金晓燕忙迎上去，接过李母手里的包袱说：“刚下车吧，捎个信去接你老哇！”
“咳，我也不是七老八十了，自己走还活动活动筋骨。”
李成章给李母端过一盆水来：“妈妈，不是说月末回来吗？”
李母说：“我惦记着晓燕哪，她有孕在身，我哪能再住下去呀！”
李永祥笑着说：“我还以为你知道家里的事了呢？”
李母擦着脸：“什么事呀？”她见李永祥不肯讲，又问金晓燕“什么事呀，还瞒着我吗？”
金晓燕想，反正公爹和成章也没事了，就把李永祥、李成章因为给顾济民、周安瑞收尸而被捕的事说了一遍。
出乎金晓燕的意料，李母坦然的说：“收尸有什么错，总不能就那么放在荒郊野外狼扯狗掖吧！”
李永祥高兴的赞许着老伴：“好哇，真是深明大义的老太婆呀！”
李母白了李永祥一眼，发着感慨：“顾掬贤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唉，这一家子可太悲惨了。”
李成章笑着说：“妈妈，说点高兴的事，你说晓燕是不是要给你老生第二个孙子了呀！”
金晓燕红着脸下意思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又抬起头深情地望着李成章：“也许是个小千金呢？”
李母认真的观察着金晓燕的体形，满有把握的说：“我看哪，晓燕是要给我生个小孙女呀！”
李永祥高兴的说：“好哇，一儿一女一枝花，儿女双全，就给我生个小孙女吧。”
李母却另有看法：“女孩子呀，将来也操心。长得丑吧，对象就很难顺心如意，长得漂亮吧，就容易引人注意，招惹是非。这个世界上啊，做人难啊，做女人就更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