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乘一噎,瞪了少挚一眼,眼角抽了抽,顿时无话可说。
少挚懒洋洋地靠着门框,姿态随意,可那双眼睛却深得像一潭幽泉,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光,轻笑道:“蠃母司不愧是九德化身的神,对这些人类还真有耐心。”
长乘身形明显一僵,像是被这话戳中了什么,喉咙里滚了半天气,却硬是没吐出来。
这鸟儿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噎人。
他转身落座在桌旁,干笑两声,清了清嗓子,眼神复杂地盯着少挚。
过了一阵儿,长乘直奔主题,低声道:“昊儿,化蛇拎着的那人……”
话未说完,化蛇忽地振翅飞来,小小的身躯不过麻雀大小,轻巧地落在窗台上。
它圆滚滚的脑袋一歪,黑亮的大眼睛眨了眨,羽毛被风吹得微微蓬起,真是个好奇的小家伙。
少挚缓步走过去,发丝被关着的窗缝中透出的夜风掀起,几缕黑发从额角滑落,拂过他深邃的眼眸。
他垂眼看了化蛇一眼,漫不经心道:“死了。”
长乘身体猛地一震,手指无意识地捏着茶杯,瞪大了眼。
他的眉头拧成川字,迟疑出声:“……是你弄死的?”
说着,长乘身子前倾,目光死死锁在少挚脸上,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少挚看向长乘,嘴角扯出一丝漫不经心地笑,语气平淡,却冷得像是裹了一层薄冰:“蠃母司啊,你现在不仅是为了离火,还得替那雷祖来找我兴师问罪?”
长乘神色凝重,低声厉色道:“我没有,我只问,是不是你?”
他说这话时,一字一顿,面色上透着绝无仅有的严肃。
少挚耸了耸肩,语气轻描淡写:“是我弄死的,直接摔死,怎么办呢?”
“那雷祖自欺欺人倒挺在行,季春风的眼珠子都快被他晃出来了,还妄想能救活呢。”
说着,他低低地讥笑一声,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发丝,指尖轻挑,动作随意又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魅惑。
闻言,长乘瞪大了眼,脸色涨得通红,声音陡然拔高:“……什么?!你,你,你……”
他气得一拍桌子,茶杯“哐”地一响:“你为何这么做?”
长乘脸色铁青,猛地向前迈了一步,面上的愤怒几乎要溢出来:“这季春风跟你,跟你族类半点因果纠葛都没有,你为何平白给自己扯上因果?!”
少挚靠着窗台,仍是持着那副慵懒的模样,发丝被风吹得飘起几缕,脸上挂着一丝戏谑的笑,眼神冷冽:“没什么啊,跟那些人类杀我族类的理由一样呗。”
“好玩儿,有趣。”
说着,他歪了歪头,眸子眨了眨,倒像只调皮的鸟儿。
化蛇似乎心有灵犀,小翅膀一扇,轻巧地跳到他肩膀上,用小脑袋蹭了蹭他的侧脸。
“……少昊!?”
长乘难以置信,直接喊出声来,声音在屋内回荡。
可少挚完全不为所动,空气完全沉寂。
只有长乘胸口起伏不定的呼吸回荡在这压抑的空间内,更显胶着。
他深吸一口气,揉了揉额角,努力压着怒火,再次低声道:“…...昊儿,我知道,这定不是你本意,是软姐儿…还是她身边那男人?那人我不清楚底细,但能跟她搭上,必定有点说法…”
“...是不是他杀了季春风,栽到你手上?”
说着,他眼神一沉,带着几分试探,又透着某种隐约的期冀。
少挚轻哼一声,掀起眼皮, 笑意更深,却透着寒意:“哦,我说是他们逼我干的,这样因果就跟我没关系了?”
“人类的因果法则还真是滑稽。”
少挚倚着桌,说这话时低笑一声,眼底戏谑更浓,语气极为嘲讽。
……少昊!你!”
长乘咬牙喊道,声音里满是无奈。
他双手攥拳,却又松开,显然,拿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少挚似乎完全把握了长乘的情绪一般,仅仅是摆了摆手,斜靠着桌沿,懒洋洋道:“还是少挚吧,又不是在海内,少昊是谁?”
说话间,月光透过窗映在他发间,泛着细碎的微光,透着一丝疏离。
长乘又是一噎。
……真的是太难沟通了,可是又不得不继续沟通下去...
长乘只得深呼了一口气,颓废地坐回椅子上,神色复杂地瞅了他一眼:“……罢了,是我心急了,你应该不会掺上人类因果,不然几千年来,你早杀光了,也不至于就杀个季春风...”
唉,他总是这样,也不言语,任由误会。
我若再不理解他,除了冥烨,人界海内,再没谁能理解他了…...
思衬及此,长乘拧了拧眉心,无奈地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不说了,我换个问题,软姐儿跟你交易的时候,有没有提过柜格松的事儿?”
少挚闻言,斜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抹戏谑,慢悠悠地反问:“你猜猜?”
长乘:“……”
他嘴角一抽,彻底无语。
长乘干脆闭嘴,沉着眸子盯着少挚看,像是在等他自己把话接下去。
少挚轻笑一声,顺手拨开了窗边的木闩。
风从缝隙中掠过,吹得屋内烛光跃跃。
他背对长乘,声音懒散却带着点冷意,终是松了口:“呵,软姐儿是想回去想疯了。”
他顿了顿,转过身,目光落在长乘脸上,语气里的玩味越发明显:“柜格松可是海内的树,她自己都破不开结界回去,居然对那迟慕声开出这么个弥天大谎?我倒是好奇她后续打算怎么圆。”
长乘闻言,皱了皱眉,手指无意识地敲了下桌面,发出低低的";笃笃";声。
屋内的油灯被风吹得一晃,影子在墙上拉长又缩短,映得他脸上神色愈发复杂。
长乘沉吟片刻,低声道:“这么说……你也不知道她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少挚没急着答话,推开半扇木窗。
夜风裹着湿冷的泥土气息涌地进来,吹得他衣角微微翻飞。
他唇角漾起弧度,露着意味不明的笑,低声道:“谁知道呢?也许我刚刚是框你玩儿呢,毕竟楼下的缚师祖就挺喜欢设局框人么,我倒乐意学以致用。”
长乘又是一噎,喉咙里像是卡了块茶渣,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老缚是为了试你是不是雷祖啊,你想到哪儿去了,难不成是给你立个下马威不成,人家图啥。
哎…跟你鸟族这种小小的脑子,实在是不好沟通。
屋内再次陷入僵局,油灯的光晕在两人之间摇曳,长乘盯着少挚的背影,眉头越拧越紧。
少挚却悠然倚着窗台,手指随意搭在窗棂上,像是半点儿都不在意这场对话的走向。
长乘无奈地摇了摇头,怎么办啊,局面还是得由他来破冰…...
于是,他最后重重的叹了口气,索性换了个话题:“不说那些了…”
长乘轻蹙着眉头,打量他:“昊儿,自小炎醒后,总觉得你神情里压着一股火,是出什么事儿了?”
说着,他眸内浅浅地勾出一抹玩味,像是等着看好戏一般,故作轻松道:你们怎么说的?…怎么突然任由她与慕声接触?不宣示主权了?”
少挚转过身,斜靠着窗台,轻笑一声,语气懒散:“长乘兄长的问题真不少。”
长乘目光一沉,无奈地笑了下:“……别人看不出来,我能不知道你?从下午开始就格外明显,不然刚刚也不会跟我呛了半天,是生气了?”
少挚转头,凝视他:“生气?”
他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抹戏谑,继续道:“蠃母司说话越发有趣了,我只是想慢慢玩儿而已。”
说着,少挚走到桌边,随手拿起一只茶杯把玩,漫不经心道:“不知为何,她有些反感,那便慢慢来好了,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啊。”
长乘一愣,眨了眨眼:“哪还有慢慢来的时候,她都不跟你牵手了,那…那下午在境里不还是…诺。”
说着,长乘学着陆沐炎下午在境内与少挚的对话,阴阳怪气地模仿起来:“不了,好的~”
少挚毫不在意地瞥了他一眼,唇角微扬:“她喜欢我啊。”
“呵呵……”
长乘干笑两声,眼角抽了抽:“我看未必,……你千年来就是牵个手啊。”
少挚手指一顿,凤眸内划过一丝不解,语气淡淡却透着几分自嘲:“千年来本就止步于此,还得我多做到哪一步才行?”
说着,他放下茶杯,顿了顿,目光微沉,陷入片刻迟疑:“...况且,我立刻便给她一个想要的答复,却迟迟未有进一步的亲昵,总会出问题。”
长乘一听,眼睛一亮,调侃道:“哟,原是学会欲擒故纵了?”
紧接着,斜了他一眼,笑得意味深长:“小心你的炎儿不吃这一套哦。”
少挚走到窗边,双手撑着窗台,夜风吹得他衣袖猎猎作响。
发丝被风卷起,几缕深棕色的发丝从额间凌乱,拂过他的眉眼,在月光下映出细碎的光。
此刻的他,身着一件单薄的玄衣,背对着长乘,身形慵懒地倚在窗边,却隐隐泄出浓烈的疲态…..
他低头凝视窗外,发梢轻轻拂过眸,勾出一丝模糊的光影,看不清神情,轻启薄唇:“情爱之事,呵呵。她也不过活到二十五岁,七年而已。”
“几千年了,就剩这七年的光阴,爱谁都无所谓啊。”
说着,他转过头来,眸间换上了一副明澈清亮的样子。
刚刚的漠然消失无踪,少挚粲然一笑:“代替不了我在她心里的位置,也改变不了她的结局哦。”
长乘沉默片刻,盯着他看了半晌,目光在他被风吹乱的发丝间游移,低声道:千年来,你都不曾有过异样的心绪么?”
少挚闻言,眉头微皱,忽然觉得这场挑弄,实在无趣地紧。
他直起身,夜风趁机钻进屋内,语气冷了几分,薄唇抿着锋利的弧度,干脆直言:“需要我把你的茶渣挂你身上千年么。”
说着,他鬓角的几缕发丝掠过眸子,看不出神情:“蠃母司,与其好奇这个,倒不如教教她怎么活得长点儿?”
“事情越发有趣,我现在倒期待时间能久一点儿。”
话落,少挚勾唇轻笑,带着一丝戏谑。
长乘顿了顿,干笑两声:“……呵呵。”
窗外,夜色浓郁,油灯摇曳微光,被风吹得时明时暗,映得影子扭曲而怪异。
长乘靠着椅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眼神里满是疲态。
少挚则斜倚窗前,姿态慵懒。
虽然气氛凝重,但二人之间的气息倒是一如从前那般熟悉,独独少了另一位熟悉的身影。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谁也劝不动谁,但此刻却都默契地沉默着,谁也没提出离开。
像是要借这片刻的安静,假装还能回到从前那样无忧无虑的日子...
屋角的布帘被风掀起,轻飘飘地摆动,像是在挣扎着挣脱束缚,又像在嘲弄这屋内的平静。
少挚低头拨了拨发梢,慵懒地随意道:“长乘呐,下次若只是这些口舌之争,就别徒劳了。明知问我也问不出什么,你干脆起一卦看看呗。”
长乘靠着椅背,手指一僵,挤出一丝无奈的笑:“不是说了吗,不起卦了,以后都不起了。”
他低头看了眼桌上的茶杯,眼神柔和却掩不住疲惫,这种无形的交锋中,长乘早已习惯了退让。
少挚眼角一弯,缓缓勾唇,笑容邪魅而惑人,像是猎手在戏弄猎物:“哟,这是打算陪我玩个尽兴?”
长乘闻言,脑海中忽地闪过迟慕声那句随口的玩笑。
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轻声道:“哈哈,游戏拿攻略玩儿,确实没意思。”
少挚拧眉,罕见地透出一抹不解的神情:“攻略?”
长乘轻笑,眸子里透出一丝温润,解释道:“咳,就是看得太透,没乐趣。”
说着,他唇角勾起一抹柔和的笑,像是在回忆什么有趣的事,紧绷的神情终于松了几分。
少挚眸色一滞,盯着他看。
此时的长乘,唇角勾笑,全然不似刚刚那样神态紧绷,俨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
这一幕好像格外扎眼,少挚转头,看向窗外。
那棵被雷劈焦黑的老树歪斜着,枝干的断口在夜色中泛着诡异的暗光,像极了他此刻的气质,看似平静,却藏着随时可能爆发的疯狂。
半晌,少挚唇角缓缓漾起一抹讥诮的笑,背对着他:“…呵,那陪我玩个有乐趣的?”
话落,他回过头来,直视长乘。
夜风吹得他发丝勾落在眸间,晦暗不明,带着一丝隐晦的疯魔。
屋内的空气骤然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