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张小彬的话,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人,竟然观察了我一年之久?
我眼眸冷了冷,有种被人窥视的既视感。
张小彬说的没错,我的确不太喜欢这个小镇。
虽然我还没像张小彬那样,对小镇恨到了骨子里,但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感到了无形的压抑。
每个人都活在奇怪的集体之中,没有自己的意识,就像提线木偶般重复着日复一日的生活。
而我活脱脱像里面一只被困在玻璃罩里的昆虫。
拼命想要找到出口,却一次次撞得头破血流。
挣扎过几次后,也就逐渐变得跟他们一样麻木了。
我从张小彬的眼神里,看到了绝望与渴望交织在一起的一团火。
那团火风雨飘零,就快要熄灭了。
我看得出来,他说的一切都是发自肺腑,没有骗我。
我虽然没有经历过张小彬那样的生离死别,但来自家庭的无形压力,同样令我窒息。
如此死气沉沉的小镇,谁不想逃出去呢?
“好,我可以帮你。”
我看着他,语气平静得不像我自己,“不过,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张小彬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竟然会想着要回报。
他低下头,认真思索片刻,小声开口,“我没什么能给到你的,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给你带我母亲亲手做的油炸鱼骨,那是我母亲的拿手绝活。”
油炸鱼骨?
我皱起眉头。
鱼骨头这玩意儿也能吃?还能油炸?
我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母亲成天都在我耳边念叨油炸食品是多么的不健康,是垃圾食品。
万万没想到,张小彬母亲竟然会主动给她儿子制作垃圾食品,而张小彬的表情看上去似乎……还挺骄傲?
“你框我吧?鱼骨头怎么会好吃?”我装作漫不经心,摆出一副不太相信的模样。
“好吃的,很香很脆。”
张小彬眼中闪过一丝光彩,似乎是回想到了记忆中的那个香味,“我妈做得特别好吃,外面绝对吃不到。”
我看着张小彬一说到油炸鱼骨那两眼放光的样子,忍不住也被勾起了好奇。
有那么好吃吗?不会是糊弄我的吧?
算了,到时候吃一口就知道了。
“行,我答应你。”
我朝张小彬伸出右手小指,“不过我空闲时间不多,只能课间和周末出来玩的时候给你补。”
“你可以把你不懂的,以及那些错题集中在一个本子上,到时候我们快速过一遍。”
得到我的点头,张小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他看着我伸出来的右手小指,如释重负的伸出小指,与我的勾在一起。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言一知,谢谢你。”
我高傲地收回手,淡淡开口应道,“等你到时候真的考出去了,再说谢谢吧。”
张小彬看着我,郑重点头,“好。”
从这天开始。
利用空余时间给张小彬补课,成了我继周云之后的,不能被外界所知的第二个人生秘密。
因为我深知母亲不喜欢张小彬他们一家,觉得他母亲贪得无厌。
而张小彬也不太喜欢我们家。
所以我们每次补课,都十分默契的闭口不谈彼此的父母。
我们将补课的地点约定在了这个地下镂空走廊边。
这里既不引人注目,也不会缺少光线。
而周末,我们则将补课地点约在了镇上公园的一个亭子间。
为了节约彼此时间,张小彬会按照我说的,提前将不懂的知识点以及做错的习题腾在一个笔记本里,到约定的时间点集中拿给我看。
他也遵循了他的承诺,一到周末补习时,他便会从书包里拿出一包用油纸包好的零食,里面装着热乎乎的油炸鱼骨。
“今天我妈多放了一些辣椒粉,你尝尝。”张小彬笑着将油炸鱼骨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纸包,打开闻了闻,一股辛辣油香的味道扑鼻而来。
我小心翼翼咬了一口,酥脆的鱼骨在口中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辣椒的辛辣味刺激着我的味蕾,我忍不住又拿起一块。
“好吃吗?”张小彬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嗯,好吃。”
“我就说我母亲做的油炸鱼骨一绝,现在信我了吧。”张小彬像是终于得到了承认,脸上洋溢出一抹欣喜。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装作老师模样板起脸,“赶紧做题。”
虽然我不愿意承认,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我好像还从没体验过。
手中捧着热乎乎的油炸鱼骨,心里不自觉涌起一股暖流。
我与张小彬对这种地道战式的补课方式都乐此不疲。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共同守护着这个秘密。
逐渐的,我甚至有点爱上了这种感觉。
每天都在期待给他补课的时刻。
我发现张小彬话其实并不少,有时候甚至还挺话唠的。
只是他嘀咕的那些东西,对我来说有点太过于理想化了。
“要是我有能改变世界的力量就好了。”张小彬经常垂头重复着这句话。
“你想要改变世界的什么?”
“我想改变这个世界的不公,所以我想当法官。”
听到张小彬的职业理想,我不自觉感到有些惊讶,“你想当法官?”
“对,我一定要当上法官。”
张小彬郑重其事地说完,抬头看向我,“你呢?言一知,你今后想做什么?”
“……我啊?我没想好呢。”
张小彬这句话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我想做什么?
我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愣住了,好像自己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的人生轨迹都已经被父母规划好了,我只需要按部就班的落实他们的计划就是。
我成为什么样的人没人在乎,母亲想让我成为什么人才重要。
张小彬看出了我的迟疑,眼睛不由睁大了些,“你该不会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吧?”
“……我确实没想过。”
“人怎么会没有自己的理想呢?这简直不可思议。”
张小彬急不可耐地坐到我对面,一副非要我立马回答出来的急迫,“那你现在想一想,就说当下,现在,此刻,你最想做的职业是什么?”
现在,当下?
我深呼吸一口,沉思片刻,忽然眼前一亮。
“如果非要说一个职业的话……”
我喃喃开口。
“那我当下,想当一名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