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温南湫都住在医院。
她随时可能发病,住家里危险性太大了。
温南屿把工作都推了,一心在医院陪护。
黄舒月偶尔会带些文件过来给他过目,处理决策。
温南湫又恢复成了以前那样,不发病的时候,每天呆呆的,眼神空洞,里面盛着一滩没有波澜的死水。
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只是默然的盯着某一处。
有时候是铁窗外一角天空,有时是病房洁白的墙壁。
她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王婶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的营养餐,她连看都不看一眼。
秦修聿也会费尽心思做饭,同样勾不起她丝毫兴趣。
她不吃东西,连水也不喝,身体支撑不住很快倒下去,只能每天吊着医院配制的营养液。
宋知砚也经常来,每每隔着门窗玻璃看到缩在床上死气沉沉毫无生机可言的温南湫时,他都会止不住叹息,然后再安慰一下兄弟,让他别担心,别着急。
至于秦修聿,他也同样推了所有工作,不仅每天想方设法的做温南湫可能会喜欢的菜,甚至还与温南屿一样住在了医院。
起初温南屿是不愿意他如此做的,他认为秦修聿为他,为他妹妹所做得已经足够多了,多到超出了兄弟间的范畴,多到温南屿觉得,他这辈子不管做什么只怕是都还不完他的恩情。
秦修聿,没必要为了他们做到这种程度。
可不论温南屿怎么劝,甚至是撵他走,他都依旧坚持。
最后宋知砚也帮着秦修聿说话,说什么妹妹以前好的时候就对老秦有好感,之前几次发病也是有老秦才能安抚下来,有老秦在这里照顾,说不定能让妹妹快一点好起来,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温南屿那时还和宋知砚争辩,秦修聿是他兄弟,不是他们家的佣人,怎么样也轮不到他牺牲自己的时间精力来医院陪护,照顾他妹妹。
他知道秦修聿对待身边亲近的人有多好,全心全意,掏心掏肺,温柔又真诚。
大学时照顾他的自尊,每学期都故意考得比他差,让他拿奖学金;
创业时以入股的名义给他投了一大笔钱;
后来认识了他妹妹,把他妹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尽心关照,甚至多次受伤。
他这个人吧,别人看起来觉得神经粗大大咧咧好像没心肝,可是秦修聿为他们兄妹所做的桩桩件件,他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如今……
他不想再欠得更多了。
温南屿就这么坚持着,非要秦修聿离开,要他去过他该过的正常生活,像宋知砚一样偶尔来医院看看,就已经足够了。
然而秦修聿也是个倔强的。
两个大男人坚持己见,各有各的倔强。
这样一直胶着到温南湫住院的第三个晚上。
那天晚上,温南湫睡得很不安稳。
应该是做噩梦了,不断的惊叫,浑身冷汗涟涟,甚至手脚抽搐。
周医生想给她注射药物以缓解症状。
就在几个人按着温南湫要注射药物时,病房门外响起琴声——
那琴声悠扬悦耳,有种神奇的令人心境平和的力量。
病房里所有人被这阵琴声吸引看过去,才发现是秦修聿倚靠在病房门外的墙壁上,拉着曲调和缓轻柔的小提琴。
温南湫似乎也听见了。
也许是被琴声所安抚,慢慢的她不再惊叫,不再挣扎,惶恐不安的脸逐渐恢复平静,甚至就连紧蹙的眉毛都渐渐舒展开来。
她再度沉沉睡过去,安宁的睡过去。
经过这件事后,温南屿终于不再坚持让秦修聿离开。
因为他发现,他的妹妹,真的需要秦修聿。
-
温南湫每天过得浑浑噩噩。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每天被关在一个陌生的,狭小的,冰冷的房间。
大部分时候,房间里都只有她一个人。
她只能看着窗外一隅的天地,看着只有她巴掌那么大的云团变幻成各种形状,然后大脑一片空白。
她有时候也会想思考什么,可脑子好像生了锈,运转得很慢,她甚至能听到转动时发出的老旧破碎的吱呀声——
太累了。
想东西太累了。
她便放弃了,其实,做个空白的人也挺好。
有时候哥哥会出现,有时候则是秦修聿和宋知砚。
他们和她说话,可是好奇怪,她要好用力好用力的揉眼睛,才能勉强辨清他们的脸。
她也根本听不明白他们说话,明明是同一种语言,可她就是觉得好难懂,复杂得像外星语。
然后她就会感到烦躁,不想见他们,不想听他们说听不懂的话。
可她的嗓子像是被人上了把无形的锁,她张嘴只是徒劳,说不出口,表达不出来,没办法就只能用行动让他们明白。
于是她用自己所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叫着,挥舞双手,用能碰到的一切东西砸。
她只是想让他们走,只是想自己待着而已,但没有人能明白。
往往这种时候,就会有很多穿白衣服的人进来。
他们强行按着她,给她灌药,用尖尖的针头扎她,甚至捆绑住她的双脚。
她好难受,好痛!
没有人能听见她的痛苦。
时间对她而言似乎失去了概念。
她看着窗外黑白轮转,觉得自己的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她晚上总是睡不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很多很多让人心悸的往事。
每当这时候,那扇总是锁着她的门外,都会响起轻柔悦耳的琴音,仿佛某个男人饱含深情的低语。
温南湫发现,枕着琴声,她居然能安然入睡。
然后……
不知道从哪一天,哪个时候开始,每天睁开眼睛,她的床头都会出现一束盛放的白玫瑰。
玫瑰新鲜,朵朵饱满娇艳欲滴。
她伸手去摸的时候,能摸到花心里一点润润的湿意,仿佛是清晨刚刚采摘下来,花朵还浸润着晶莹的晨露。
满室弥漫着玫瑰花的清香。
温南湫把那束花抱在怀里,混沌沉重的脑海里隐隐想起,好像有个她很熟悉的人就喜欢白玫瑰来着。
这个房间里没有花瓶。
虽然每天都会有新的花出现,但温南湫还是想找个瓶子把花插起来。
这么想着,她敲开了紧闭的门,对门外的人说:“我想要一个花瓶。”
外面站着好几个人,她认识。
是她哥哥和他的朋友们。
这些人全都看着她,眼神是她说不出来的古怪。
她想,她不过是想要个花瓶而已,这是什么很过分的要求吗?
他们莫名其妙把她关在这里,不是绑着她就是用针扎她,给她灌难吃的药,她都没计较呢。
“如果不行,那就算了。”
她转身往回走,身后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转头看过去,抓住她手腕的人她认识,是秦修聿,这个人好像,还是她男朋友来着?
温南湫最近脑子迷糊得厉害,记得不是很清楚。
那人很快就放开了她的手,她感觉自己腕上那一小片皮肤烫得厉害。
那是秦修聿留下的残温。
她看到男人眸色温柔的凝望着她,微笑:“当然可以。”
第二天早上,她的床头,白玫瑰插在一个精致的花瓶里。
不知是不是有了水的滋润,玫瑰花瓣比以前的看起来要更为娇嫩。
温南湫仔细一看,花瓶是塑料的。
她其实喜欢玻璃花瓶,不过算了,这样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