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来到了二月中,时新雨的小作坊再一次开工了,之前跟李大壮订的冬萝卜第一批如期而至。
春风微暖,万物新生,人的心境也随着气候、环境慢慢变好。
三凤每日干劲满满的忙活着,在期待、忐忑与想象中度过了一日又一日。
终于一日下午,李年带回了消息。
他直接奔了时新雨家中,进了院子,看到撑杆上挂着一串串通红的辣椒,院中搭了好几台木架,上面摆满了圆圆的簸箕,上面晾晒着萝卜干。
三凤和时新雨正在蚕房中进进出出的忙活着,两人脸上还各自罩了一个雪白的大罩子,这边时新雨将什么东西泼到蚕房各处,等时新雨出来后,三凤将屋内的门窗全部闭死。
很快他闻到了石灰粉的味道,问道:“这是在干啥,要重新刷墙?怎的不找我?”
三凤看到是他,摆了摆手:“不是刷墙,开春了这间屋子就要用起来了,这是在消毒呢。”
李年噢了一声,好奇的凑近去看。
没一会他绕到三凤和时新雨面前,说道:“那事儿有回话了。”
三凤也不避着时新雨,脸色急切的问道:“怎么说呢?”
“没那种说法,男人女人都行,王圩子镇上有个孤女,爹娘前几年都病死了,家里就剩下她和她老奶,那家中的祖屋便更了她的名字。”
李年说完,看了看时新雨,只见她面色如常的点了点头。
倒是三凤,从心底升腾出要冒出来的喜悦,激动地摇了摇时新雨的胳膊:“新雨!是可以的!”
李年有些疑惑的开口:“这到底是你俩谁要买地盖房?难不成是三姐你?”
三凤瞪了他一眼,将食指比在唇间:“莫要声张!”
说完她又忽然有些惆怅,对着李年说道:“我二哥的事儿你知道了吧!”
李年听到她的话不自在的挠了挠头:“听我舅提过一嘴,没细说。”
三凤沮丧的嗯了一声:“也是,我爹那人最要面子,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宁愿打碎牙往肚子里吞也不会声张。”
李年换了个姿势,靠在墙边抱着手臂静静听着。
“唉,就是这样,这事情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我爹娘面上看不出来了,但心里肯定被刀割一样!我娘气急,连我哥是她和爹做的孽、养废了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李年沉默的听着三凤的话,对于强哥,李年算是从小跟他屁股后面长大,强哥上头有大两岁的大姐,底下有小一岁的妹妹。
他比强哥小两岁,出门疯跑时知道往家里捡柴火棒,大的拖不动便拖小的,而强哥永远不用动手,总是一脸骄傲的昂着头,有我姐和我妹呢!
他一直记得有次回家他还朝他娘闹过,为什么强哥可以吃好的穿好的,也不用捡柴火,他却啥都得自己做!被他娘赏了两个大逼斗之后就老实了。
被打了之后他老老实实的坐在锅台烧锅,他娘板着脸站在灶台前烧饭,伴随着树枝噼里啪啦燃烧的背景音中,听到他娘说,别管是亲爹亲娘还是亲姐妹,没谁能跟在你屁股后面照料你一辈子,凡事靠自己才是真的。
看着眼前愤愤不平的三姐,李年不知道该如何劝慰,无论强哥究竟如何,毕竟人家是亲姐弟,他慢慢思忖着开口:“说不定,说不定强哥也是有了什么难处,你别气了,也宽宽我舅和妗子的心。”
这话一说更如同火上浇油一般:“什么难处?我爹还怕自己冤了他!怕他真的有什么难处!还托了旁边铺子的熟人打听,结果就是我哥自己太贪!不然这几年也没见他露头,怎的四舅一上门他便回家要钱!”
“还有他口中街角要盘出去的铺子!人家正好好的卖着纸活儿!我爹担心弄错,将那条街上的铺子一家家问过去,没一家铺子说要盘出去!”
眼看着三凤的火越冒越高,李年也不敢说话了,时新雨见状连忙说道:“好了三姐,莫要再说这些了,除了越说越生气,快喝口水。”
三凤嗯了一声,气急之后便是无限的悲哀与不解,端着水杯落下了两滴泪:“你说二哥究竟是咋了!以前他不是这样的,以前他跟爹娘、大姐和我都可亲了!他嘴也甜,将爹娘逗的可开心了,这才几年,都变了。”
时新雨在心里默默感叹这出重男轻女的溺爱悲剧,有心想给三凤提个醒,又怕自己多嘴,于是遮遮掩掩的说道。
“约莫是从小的人生太顺利了,家中所有人都让着他,以为这世界便是围着他转的,所以你看着他已经长成一个大人了,但心里还未成熟,遇到事情便想着让别人来解决,所以对父母是贪婪的索取,索取无果便是怨恨了。”
“这就是惯子如杀子,尤其是家中多是姐妹,只有一个男孩的。”
最后一句话时新雨如同恶魔低语一般,凑到三凤面前轻轻说道。
眼前的氛围李年识趣的没有吭声,但还是忍不住赞叹的看了时新雨一眼。
三凤默默重复着这句惯子如杀子,显然是听进去了。
好好的一个春风和煦的下午,已然变成了教育理念宣讲大会,时新雨有些无奈,拽着三凤说道:“莫要想这么多了!说说接下来呢,打算怎么做?耕地官府是不许买卖的,要看不是耕地的土地或者别人出售的房屋!”
听着时新雨的话,三凤慢吞吞的抬了抬头,显然还没从刚才的讨论中回过神来。
李年说道:“三姐,这事你回去和老舅妗子商量商量,但也是好事,小宝一天天大了,早晚要成家的,这事情晚办不如早办。”
三凤嗯了一声,觉得头痒痒的,今日想了太多事情,她抓了抓头说道:“行,我知道了,李年,三姐谢你了!等日后若真的要垒屋,我就交给你了!”
李年点了点头:“行!”
李年走后,三凤和时新雨将蚕房中的几百只簸箕依次抱到河边清洗,反扣在院中长板上晾晒着。
时新雨在边上看着一直若有所思的三凤,没有出声打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