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在太后的努力下,成功帮赵宁解决了世纪难题。
有关于赵宁和那卫国公主婚约一事,虽然不至于传得沸沸扬扬,闹得人尽皆知,不过在朝廷上却已经不是秘密了。
身为太子客卿,徐凤鸣自然也知道了。
他倒是挺淡定的,每天该干嘛干嘛,在太子府埋头苦干,尽心尽力地看文书,处理政务,半点都不着急。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连郑琰和姜冕都看不下去了,两个人先后找徐凤鸣谈过。
先来的是姜冕,姜冕的性情跟姜黎差不多,为人谦卑温和,说话自然也知进退。
可涉及到感情这事上,他再怎么知进退也没办法,毕竟他自己的事都是一团糟。
“凤鸣兄,”姜冕有些欲言又止:“你……打算怎么办?”
徐凤鸣瞧他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先笑了:“什么怎么办?”
姜冕:“关于赵兄跟卫国公主的亲事……你打算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徐凤鸣反问姜冕:“这件事的源头不在于我,在赵宁,不管我心里是什么想法,都改变不了这件事,不是吗?”
姜冕:“那你总不能……总不能……”
徐凤鸣有些好笑:“子敬是想说我作为一个男人,总不能真的跟一个女人抢丈夫?”
姜冕:“……”
事实上他就是这么想的。
徐凤鸣:“他是太子,是未来的国君,他迟早都会有一个贤良淑德的太子妃的。哪怕他现在不娶,以后当了国君,也会立后的。
所以,就算他不娶卫国公主,以后也会有燕国公主、楚国公主、亦或者是宋国公主,再不然就是启国这些王公大臣家的小姐。
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既然是注定的事,我为什么要庸人自扰?”
姜冕沉默了,事实上徐凤鸣说的没错,赵宁是太子,以后就是启国国君。
他不可能不立后,哪怕今日没有这卫国公主,也会有别的什么人。
姜冕:“那你怎么办?”
徐凤鸣神情微微一滞,似乎有刹那间的恍惚,然而那神色转瞬即逝,瞬间恢复如常,他笑了笑:“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姜冕:“……”
徐凤鸣没说谎,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虽然出身卑贱,可他到底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他既不能阻止赵宁成婚,又不能说服自己甘心做一个娈宠。
他现在很矛盾,其实他不是没想过放弃,可每次想要放弃的时候,心里又总是不甘。
他又不是那无情无义的草木之心。
到底是年少轻狂时不知不觉存入了心的感情和牵绊,这感情说不上轰轰烈烈、刻骨铭心,却早已悄无声息地占据了他大半的人生,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只是……”徐凤鸣露出个半是释然半是无奈的笑来:“在答应姜兄的事没办完之前,我是绝对不会走的。”
这期间卓文姬趁着赵宁不在时又来太子府找过徐凤鸣好几次,均被郑琰挡了回去,想来他是接到了赵宁的命令。
郑琰暗中观察了徐凤鸣一段时间,瞧他没事人似的该吃吃,该喝喝,一副目无下尘,云淡风轻的样子。
郑琰忍了几天,终于忍不住了:“公子,你真是半点不着急啊!”
“我着急有什么用?”徐凤鸣说:“难道我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赵宁就不娶那卫国公主了吗?”
郑琰:“你心这么黑,别说一个卫国公主了,就是先生和丞相加起来都不一定玩得过你。你玩他们还不是跟玩蚂蚁似的?难道你真打算眼睁睁看着殿下另娶他人啊?”
“过奖了,”徐凤鸣谦虚道:“要论心黑,我跟闵相可差远了。他那先是借助塞北叛乱分化士族力量,最后又推波助澜,借助百姓造反玩了一手将计就计的计谋,成功击垮了士族的同时,颁布了新法,还顺便立了太子。这一石三鸟的计策,可是让徐某深感钦佩,我是万万比不上他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郑琰嘴角抽搐:“现在不是在说殿下和那卫国公主的婚事吗?怎么又扯到这上面来了?”
正在书房翻找竹简的徐凤鸣倏地停住脚,回头看向郑琰:“我对付她有什么用?今日就算没有她以后还会有别人,难道你让我来一个解决一个吗?
这件事情的根本原因不在那卫国公主身上,而在于我,在于赵宁,我跟他本来就没有结果。
哪怕我今日真的解决了这个公主,还会有别的公主争先恐后地要来给他当太子妃。直到赵宁最后真正迎娶太子妃为止,否则就永远都不可能停下来。
难道我还真的要来个以死相逼,让他这一辈子不许封后纳妃,跟我成亲吗?这可能吗?”
郑琰:“……”
“郑琰,谢谢你,”徐凤鸣微微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我知道你是在关心我。可这是个死局,无解,我也没办法。”
他说完,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郑琰:“这么久了,你跟子敬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郑琰目光闪躲着,神色有些不自然:“现在不是在说你跟殿下的事吗?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徐凤鸣想到他跟赵宁,心里忽然就有些悲凉之意,于是决定帮他们一下。
他沉默片刻,突然问郑琰:“你知道我为什么明知道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当初还要跟赵宁纠缠在一起吗?”
郑琰突然抬头,震惊之余,又带着迷茫和不解:“为什么?”
徐凤鸣:“因为我不想让他伤心,也不想让自己这短暂的一生留有遗憾。”
郑琰:“……”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怕连累子敬,不想伤害他,”徐凤鸣说:“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子敬心里是怎么想的?你自认为是在保护他,却忘了你这种自以为是的保护,才是他痛苦的根源。”
郑琰一怔,脑子里突然响起玉碎的声音。
他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想起岁首那晚,他一向骄傲的小殿下喝醉了酒的场景。
“郑琰,你这个畜生。”
“当初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郑琰,当初明明是你先招惹我……”
徐凤鸣瞧他神色,知道他是听进去了,他拍了拍郑琰的肩:“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这短短的一生,弹指一挥间,眨眼间就是一生,何不活得自在一点呢?”
郑琰没吭声,徐凤鸣说:“郑琰,我说过,你若是有一日不想做刺客了,我可以帮你,现在这话依然管用。
去看看子敬吧,他最近这段时间很不好,整个人都瘦了不少。你要记住,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别等到以后失去了,再来后悔。”
此时外面来报,丞相府管家来了,说是丞相找徐凤鸣有事,请他去丞相府一叙。
徐凤鸣心想终于来了,他还以为卓文姬不会再来让他劝赵宁了呢。
徐凤鸣一整衣衫,抬步往外走,出了太子府,登上去丞相府的马车,郑琰紧跟其后。
到丞相府时,闵先生已经摆好茶水和棋盘,等着徐凤鸣了。
徐凤鸣没看见卓文姬,还有些奇怪。
闵先生见他那样,知道他在找谁:“徐公子,今日是老夫请你来的,并没有别人,请坐。”
徐凤鸣唯一颔首,走到案几后坐下,闵先生说:“来一局?”
“我棋艺不行,还请先生海涵。”徐凤鸣笑了笑。
闵先生让了徐凤鸣一颗子,徐凤鸣也不跟他客气,从棋盒摸出一颗黑子扣在棋盘上。
两人你来我往,下了好几步棋,闵先生才道:“徐公子近来可好?在太子府可还习惯?”
“还好,”徐凤鸣说:“就是太子府没有梨花,可惜,明年开春的时候看不了梨花。”
闵先生笑了起来:“这有何难?待明年开春时,你就搬来我这住两天,梨花开完了再回太子府是一样的。”
徐凤鸣:“到时候闵相别嫌我烦就行。”
闵先生:“只怕到时徐公子忙起来,没时间来。”
二人谈笑间,棋子已经不知不觉占了一大半棋盘,徐凤鸣问:“只不知,闵相今日找我来有什么事?”
闵先生笑着抬眸看了徐凤鸣一眼:“公子以为,我找公子来有什么事?”
徐凤鸣:“说来惭愧,本来我以为闵相找我来,是想让我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妄想攀龙附凤,做那种不切实际的梦的,可现在我有些吃不准了。”
闵先生:“因为公子没看到王后?”
徐凤鸣笑了笑,没答话,闵先生说:“实不相瞒,徐公子,我从来没想过拆散你和殿下。”
徐凤鸣:“……”
“很意外?”闵先生看着徐凤鸣,那笑容颇有些意味深长。
徐凤鸣点头:“确实有些意外,这不合常理。”
“殿下自出生就受过许多常人无法想象的苦,又自小颠沛流离,还要时时刻刻躲避追杀。所以养成了现在这种孤僻、对所有的人和事都保持着本能的戒心的性格。”闵先生说:“他这样的性格很极端,不适合做君王,其实别说君王,连当将军都不合适。”
徐凤鸣挑挑眉:“那闵相当初为什么还要选他?”
闵先生有些无奈地看着徐凤鸣:“公子认为,我有别的选择吗?”
这倒也是,徐凤鸣心想。
闵先生:“他虽然防备心太重,但也不是不可塑之才,相反,他很聪明。我让他去京麓学院去读书,就是想看看经过先生的教养,他能有多少改变,但没想到……”
徐凤鸣接口道:“但没想到,他会被我给缠上?”
“不,”闵先生摇摇头:“我很庆幸他能遇见你,你知道吗?若不是你,我还真吃不准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老实说,徐公子,我很感激你,是你改变了他。”
“既如此,那我就不明白了……”徐凤鸣手执一子,瞥了闵先生一眼:“闵相今日找我来,既不是劝我离开,又不是让我劝赵宁成亲,反而说了这么一通模棱两可的话,究竟是所为何事?”
闵先生愣了愣,突然大笑起来:“我是想告诉你,君上已经把那卫国公主指给了四王子,你不用再跟殿下闹脾气了。”
徐凤鸣:“……”
徐凤鸣心想,去你大爷的老狐狸,老子什么时候跟赵宁闹过脾气?你从哪只耳朵里听到我跟赵宁闹脾气了?
还有,你大冷的天把我喊过来就是为了说这?吃饱撑的吗?
神经病啊!
徐凤鸣简直无语了,他在太子府忙得脚不沾地,这老狐狸在这里喝茶下棋就算了,他居然还没事把自己喊过来涮一顿。
一盘棋下完,闵先生看了看天:“时候不早了,殿下应该回府了,徐公子也该回去了。”
徐凤鸣:“……”
闵先生果然没说错,赵玦确实把原本该是赵宁的姻缘指给了赵晖。
或许是有他在背后操作,赵玦似乎暂时忘了给赵宁指婚这事。
定下赵晖和卫国公主的亲事后,当即安排了两人的大婚。
前后竟然不到三个月,赵晖跟那卫国公主已经成了亲。
想来是赵玦也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若是自己死了,要想再成亲,就得等到三年以后,这才这么着急让赵晖和卫国公主成亲。
当然,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太后在背后推波助澜。
可说到底,赵玦才是国君,若不是他下令,不可能这么快。
只是不知,赵玦这么着急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吗?
赵晖完婚后,赵玦已经彻底下不了床了。
在榻上躺了近一个月后,他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每日大多数时间都在昏迷,清醒的时间极少。
所有人都清楚,赵玦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
赵宁又开始彻夜不眠地守在赵玦身边,晚上已经没回太子府了。
徐凤鸣也清楚赵玦快不行了,倒是没说什么。相反,白日的时候,他还得进宫,帮赵宁和闵先生处理堆积的文书。
赵宁见天气冷了,外面又下着大雪,徐凤鸣每日这样在寒风里风里来雨里去的,他心疼,索性让徐凤鸣别跑了,干脆住在王宫里算了。
徐凤鸣哪里敢,他可不想自己被太史记录在册,以后被后代安个魅惑太子、祸乱后宫的佞臣名号。
赵宁是拿徐凤鸣没办法的,于是把所有的文书通通搬去了太子府。
这样一来,徐凤鸣总算不用在王宫和太子府来回跑了。
这夜又下雪了,外面寒风呼啸,下着鹅毛大雪。
徐凤鸣跟姜冕身上披着斗篷,还在批阅文书。
郑琰多搬了两个炭炉进来,都抵不住寒意。
姜冕手上都长冻疮了,他心疼的不行,眼看着都到二更天了,郑琰终于忍不住了:“公子,都二更天了,时间不早了,明日再批阅吧。”
徐凤鸣这才惊觉,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到二更天了:“子敬,走吧,明日再来。”
姜冕头都没抬:“你先回去吧,左右我睡不着,回去也没事,再看会儿。”
徐凤鸣看他那双眼睛就知道他最近肯定夜夜失眠,睡不好,也没有勉强他,自己先走了。
徐凤鸣走后,郑琰还杵在屋里,他站了许久,垂在身侧的手无数次握成拳头,又无数次松开。
过了许久,郑琰鼓起勇气开口:“殿下,时候不早了,回去歇着吧,明日再来。”
姜冕抬眸,不认识般打量着郑琰,突然略带嘲讽地笑了:“殿下?郑先生,是你叫错了,还是我听错了?你不是叫我姜公子吗?”
郑琰:“我……”
姜冕惯会用软刀子捅人:“真是辛苦你了,这一年来这么费尽心机躲着我。放心吧,我姜冕还没下贱到那个程度,非得缠着你不放。”
郑琰:“……”
“你走吧,”姜冕不想再看他,低下头继续看文书:“我不想看见你,叫谢潜来。”
“……”郑琰木头桩子一般戳在原地,他站了足足半个时辰,姜冕愣是再没有看他一眼。
郑琰没办法,只得走了。
郑琰走后,姜冕坐在案几后,手上那份文书看了快一个时辰都还没看完。
徐凤鸣回了屋,洗漱一番后正准备睡觉,突然听见屋顶上有异动。
他当即走到架子旁,把上面的长剑取下来,拿着剑走到门后。
门无声无息地开了,徐凤鸣倏然出剑,下一刻,他就感觉自己的剑被夹住了。
徐凤鸣来不及反应,本能地一搅长剑,随后身子一纵,翻身一脚踢了出去。
赵宁两指一拈,夹住徐凤鸣的剑往身前一带,卸了他的剑的同时一伸手抓住徐凤鸣的脚踝,往下一拉,继而勾着他的腰往自己跟前一拉,抱了个满怀。
徐凤鸣:“……”
现在他知道是谁来了,黑暗中,只能借着廊下隐约传来的幽光,看着赵宁模模糊糊的轮廓:“怎么回来了?不是在王宫守着你爹?”
赵宁抱得死紧:“我想你了。”
徐凤鸣没吭声,赵宁下巴搁在徐凤鸣肩上:“今日大雪,我想起那年,在雅阁,我中了毒,福宝去找你,后来我们……”
徐凤鸣瞬间脸上发烫,制止道:“闭嘴……”
赵宁:“我带了好东西。”
徐凤鸣直觉他的“好东西”另有含义,果不其然,赵宁悄悄在他耳朵边说:“我们再来一次……”
徐凤鸣:“……”
他还没开口,就听见赵宁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明显感觉到赵宁呼吸灼热,手掌和脸颊在发烫。
他果然是带了好东西,还是把那好东西吃进肚子里带来的。
赵宁做事还是有谱的,没有乱来,折腾了两个时辰就走了,毕竟赵玦还奄奄一息、气若游丝躺在榻上呢。
徐凤鸣以前不理解那些为了美色荒废国事,最后导致国破家亡的君王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现在他理解了。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食色性也,孟子身为一代大儒,果然揣摩透了人性。
他是真的不想让赵宁走……
赵玦终究没撑过这个冬天,半个月后,赵玦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他临死前,用他那枯树枝一般的手,抓住赵宁的手,叮嘱道:“阿宁……父王竭力为你扫平了道路,但……现在新法尚不稳固,你要小心……”
赵宁红着眼看着赵玦,点了点头,到底是自己的亲爹,哪怕没什么感情。
但现在赵玦要死了,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赵宁到底对他的所作所为而感动。
赵玦:“那些关在廷尉狱的……你可以先看着……待日后若是能用则用,不能用就待新法稳固后,放了……毕竟是祖上有恩,若非万不得已,能不杀……尽量不杀……”
“我记住了……”赵宁气息不稳,说话有点气喘。
赵玦:“还有,我死后……让晖儿去镇守大溪……你……你……”
赵宁知道赵玦这是在给赵晖留后路:“好。”
连徐凤鸣都听出来了,他隐隐约约,觉得赵玦似乎是在给赵晖留后路。
他在害怕什么?
难道害怕自己死后,赵宁会杀了赵玦吗?
赵玦在得到赵宁的回答后两眼一闭,脖子一歪,彻底失去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