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长期待在户外的原因，小孩洗干净了肤色也还是黑黑的，除了太瘦，身体倒没有其他问题，看五官长开后应该是属于粗犷大气的长相，站得笔直，瞧着还是很精神的。
闵月清点了点头，这小孩身上有一股韧劲，虽然过了这么久苦日子，志气却没有被消磨掉。
石头呆呆看着恩公，穿裙子的恩公。
幸好石头流浪在外，没少听说书先生说的故事，他很快接受了恩公喜欢女扮男装的爱好，还很高兴恩公有此爱好，不然他现在肯定又在哪个角落蜷成一团。
现在可不会了，他无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袍子，又软又暖，他现在一点儿也不冷了。而且恩公还说了，要请他吃饭的，他一边出神，一边在脑子里轮流想各种好吃的。
他记忆里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就是他娘做的杀猪菜。
那时候，村里还很热闹，有一次快过年的时候，村长家里杀了一头大肥猪，一向节俭的爹娘也难得舍得了一次，买了一刀肉，还有一些猪下水。
他娘当天就割了一点肥油和猪下水、大白菜等一起煮了一锅杀猪菜，那香味他到现在都忘不了。
恩公家里这么富，中午会做什么吃呢？
石头想不出来，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一定会有很多肉，米饭也能管饱，光是想想就已经感受到了幸福。
其实看到裴霁摊开的街头小吃，石头也馋，可闵月清和裴霁都没有开口，他就不好意思表现出馋嘴的样子。
石头觉得自己好像变了，如果他还是脏兮兮地在街头流浪，那他可不会不好意思，哪怕是掉在地上的粮食，他也会上去捡起来吃。可现在穿着好衣服，站在这明亮整洁的屋子里，他难得地又开始觉得不好意思了。
好在阿竹没有让他纠结太久，很快就来请吃饭了。
厨房是掐着点做的饭，他们这边一收拾好，厨房那边午饭也差不多做好了。
石头原以为他们会在这里吃，还眼巴巴地朝阿竹身后看，没想到恩公应了一声之后，又带头朝旁边走了。
裴霁友好地招呼自己的小伙伴一起走，石头就自觉地跟着，他们从这个大房间走到了旁边连着的一个稍小一些的房间。
这次一进门，石头不用招呼就准确地用目光锁定了饭桌的位置。
原因很简单，太香了。
石头跟着一直走到了桌边，闵月清和裴霁相继落座。
闵月清见他愣着，就招呼他一起坐下，还指了指裴霁旁边的软凳，示意他们两个小朋友坐一起。
裴霁也笑着朝他道：“坐这里，我们一起吃。”
见他不动，还想走过来拉他。
石头这才确定了他们是真的要他上桌一起吃，他也不扭捏，就在裴霁身边坐下了。
石头原是想给恩公当个小厮伙计之类的，这样可以时时跟着恩公，帮恩公干点活儿，总算可以报答一点恩公给他买衣服的恩情。
可他知道大户人家的小厮伙计是不能和主人同桌吃饭的。
石头小小的脑袋想不明白，但他知道他要听恩公的话，恩公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
他坐下之后，就认真地看起了桌上的菜，很多菜式他见都没见过。
当然，也有他认识的，比如说离他不远的一大钵鸡汤，这鸡汤是白色的，上头一点油都没有，还漂着零星几点红色的东西，但香味却非常浓郁，让他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闵月清考虑到石头饿了太久，不敢一上来就给他吃太油腻或者是辛辣刺激的食物，就特地吩咐厨房做点清淡养胃的，这时一看，就微微点了点头。
桌上的菜没有什么重油重口的，汤里的油都提前撇掉了，主食也加了一个健脾胃的莲子大枣粥。
这粥是将莲子泡发去心，和大米、大枣一起炖煮的，出锅前还加了点红糖，甜甜的，很受小孩子的欢迎。
阿竹带着小丫鬟利落地给三人布菜，闵月清和小崽崽在街上时就吃了不少杂七杂八的，此时还不怎么饿，就都慢悠悠地喝着汤，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点菜。
闵月清对阿竹了然中带着点幽怨的目光装作不觉。
裴霁还不懂她们这些眉眼官司，他一边慢吞吞地用勺子舀汤喝，一边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石头，默默想着难怪石头比他高，他可真能吃啊。
是的，全桌吃饭最认真的非石头莫属了。
一碗莲子大枣粥刚盛上来，他就一口全喝了，喝完还琢磨着这里的碗也太小了，不过这粥真好喝，他一顿饭下来，光粥就喝了三碗。
几碗粥对他来说只是给肚子垫了个底儿而已，吃完粥他才正式开始吃饭，他对夹到他碟子里的菜来者不拒。
而且他吃了个半饱之后才逐渐发现，这里不但肉好吃，就连素菜也好吃，他怀疑是自己的错觉，老觉得这些素菜吃着有肉味。
吃完菜又喝了两碗鸡汤，本来他还想吃两块碟子里的点心的，闵月清及时喊了停。
虽然看他吃得香喷喷的，闵月清也很高兴，但是再不喊停这孩子非得把自己的肚皮撑破不可，她看着石头意犹未尽的眼神，果断让人把菜撤了下去。
又安慰石头道：“这碟子点心给你留着，等过几个时辰再吃，现在再吃下去可就走不动了。”
恩公发话了，石头自然乖乖听命，虽然还想吃，但也强迫自己放下了筷子。
饭后，闵月清带着两个小孩一起在院子里散步，主要是给石头消食，石头刚刚吃了太多，如果不及时活动活动，闵月清怀疑他过不久就得吐一场。
石头回头看看背后的雕梁画栋，又怔怔看着眼前的清幽景色，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再次怀疑自己还在不在人间，莫不是其实自己已经死了，去了另一个世界吧。
就听耳边有熟悉的声音发问。
“你待会儿要回去吗？”
这稚嫩的声音将他从迷蒙中唤醒，他呆呆地想着：回去？回哪儿去？
嘴里却已经下意识地接道：“回不去啦，我的家没有了。”
说完就看着裴霁，眼里滚出两行泪来。
裴霁愣住了，感觉自己又说错话了，手足无措地向娘亲求助。
闵月清叹了口气，其实看着石头的样子，她已经有了一定的猜测，但现在看来，可能真实情况比她想的还要糟糕。
原来石头的家在几年前就已经淹没在一次大型水灾中。
在这样巨大的天灾中，人力是渺小的，整个村庄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园被洪水淹没，田地、粮食和房屋，全部毁之一旦，没有人管他们，他们被迫成为了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