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婷婷调转车头刚要走,母亲在院子里看见她,喊道:“婷婷,有事啊?”
“没事,走了。”
“等一下。来,吃一个鸡蛋再走。”田荣桂正在剥鸡蛋,拿着就追了出来,满意也跟了出来,还喊着:“那个蛋是我的,那个蛋是我的!”
“知道,知道,锅里还有,这个给小姨吃。”田荣桂笑着说。
“哦。”满意转身就往屋里跑。
“小满,快去,看着满意,锅烫。”田荣桂说着把鸡蛋塞到郭婷婷的嘴里,又回头喊老郭送杯水过来。
小满赶紧跟着孩子进去了。
老郭端着自己的茶杯晃悠悠地走过来。
“你呀,这么苦的茶怎么喝?婷婷,你等一下,我去端杯水来。”田荣桂推开老郭递过去的茶杯。
“没事,从小到大不知道喝过多少杯了!”郭婷婷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
“小姨,给你鸡蛋。”满意手里拿着一个鸡蛋冲出来喊道。
“小姨吃过了,你吃吧。”
田荣桂笑着说:“现在又大方起来了。快回去吧,小姨要上课去了。”
“我也要上课去。”满意认真地说。
“好,你快吃,吃饱了去上课。”老郭摸了摸孩子的头端着茶杯回到了小店里。
田荣桂也进院子去忙了。
“爸爸,你送我!”满意按着自行车铃说。
“行!”小满充满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应允着。
“小满哥,二姐呢?”
“去进货了。”
“你真的没事?”
“没事,你放心吧。”
“我走了。”郭婷婷一转身,眼泪差一点儿掉了下来。她觉得自己太幸福了,简直幸福得有罪过感了。她在想自己是不是把姐姐们的幸福也享受掉了?她不知道接下来二姐、小满、崔有才,还有这么可爱的满意应该怎样才算是个圆满?
郭承庆并不是去进货了,而是带着小满的ct片去了省立医院。
当天在市医院医生就跟她说了结果很不好,可能是脑胶质瘤,一个她从来也没听说过的病,虽然听不懂,但她知道,脑子里长了瘤子是大事,医生让她尽快带病人去大医院确诊。她藏起了那张真的报告单,央求医生出具了一张正常的报告单。 ct片小满和家里人都看不懂,她把那张正常的报告单放在装ct片的袋子里,随手放在家里的某个地方,当所有人都确认小满没事之后,她悄悄地把ct片带到店里藏了起来。
她本来准备让姜小月陪着去的,想通过常胜,找个熟悉的专家看看。但她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这件事,无论结果是好是坏,她想一个人承担后果。这是她必须做的,是她欠小满的。
坐在去省城的车上,她心里一直在祈祷,希望是市医院的医生弄错了。有时,她也会想起崔有才,在心里骂了他千万遍的“混蛋”还不解恨。她苦苦坚持了五年,等待了五年,他居然那样看待她!真不该等这个混蛋,如果就和小满踏实地过到现在,也许他就不会生病了!她当然清楚小满喜欢她,她苦熬了五年,小满也过了五年压抑憋屈的日子,他这个病会不会是憋屈出来的?她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如果崔有才此时站在她的面前,她一定又要扇他耳光了。
她挂了一个专家号,呈上小满的ct片,那个头发有些花白的专家仔细看了片子后,问:“病人是你什么人?”
“爱……爱人。”她知道最后的希望已经破灭。
“你们有孩子吗?”
“没有。”
医生斟词酌句地说:“这个病很严重,目前还没有好的治疗方法,愈后不会太好,你要有思想准备。”
“那我们该怎么办?”泪水在她眼里打转,她强忍下去了。她知道,她没有时间流泪。
“治疗上可以选择手术,或是保守治疗,各有利弊。”
“哪个胜算的可能性大?”
“手术很容易复发,而且,脑部手术创伤很大,风险也大;保守治疗效果也不好,杀灭癌细胞的药物对病人的身体和正常脑组织的损害也大。”
“就没有好的办法了?”
“是的,目前是这样。”
“那最坏的结果是什么?”郭承庆想,只要有一丁点的希望,她都要救他,哪怕他瘫了,她也会照顾他一辈子的。
医生没有说话,低下头在病历上做记录。
“那……他还有多长时间?”
“这个很难说,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有的病程发展的快两三个月就很严重了,发展慢的一年左右,也有几年没什么变化的,这要看各人的情况。一般情况下,病人的自主症状不是很明显,我们不主张做手术,因为根据临床经验,手术复发率很高,有可能会加速瘤体的生长,如果有严重的症状了,也只能手术减轻症状,提高生存质量。这样吧,你尽快把病人带过来,我们评估之后再确定具体的治疗方案。”医生把病历递给她,示意护士叫下一位病人。
医生的话专业、真实、冰冷,像锋利的手术刀一刀刀割在身上,没有痛感,却已血肉模糊。
郭承庆走出省立医院,人像踩在云端一样,她在一个花坛上坐下,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一口气憋得她像要爆炸一样。这么多年,她觉得什么事她都能扛得住,可是,今天她觉得自己扛不住了。她不敢想,三个月或是一年之后,小满就没了,像风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个救她于水火的男人,这个安静地睡在她身边的男人,这个满意叫着“爸爸”的男人,这个在她家生活了五年的男人,这个她从来没把他当男人看的男人就要这样悄悄地消失了?她欠他的还没偿还,她要挣钱给他娶妻生子,再给他买一套房,像大姐和婷婷她们那样的,套房,带厨卫的,她要报答他的恩情。他怎么忍心连报答的机会都不给她,让她背负着欠债过一辈子?
她使劲掐了掐自己,证实自己不是在做梦,疼痛催开了她的泪泉,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