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这周到,周医工是庄上唯一的医工,平日治病救人,活人无……”高庄主见下面人都没什么兴致;“周到是我女婿,我来评他或有偏私,你们说说吧。”下面人还是没兴致,像极了我平日开会的样子。
“要我说,周医工人还是不错的,就是嘴碎了点。”说话声音听着耳熟,我一回头看到是大方。
“我觉得周医工看病有点贵,上回两碗猪肚汤收了我两百钱。”又有一人说道。
“二赖咱说话凭良心,你当时拉得裤裆里全是黑水,没那两碗汤你现在能站在这说风凉话吗?再说那汤药里放的那么多草药你当白来哒?”一个女人尖声吵嚷,周围人听着发笑,她和周全站一块,应该就是高香兰。
“行了,周到这么一走,香兰也成了寡妇。”
“哎,我不给她当夫君,干的也不行。”我好像预感到了什么。
“呸,你倒是想得美!”高庄主破口大骂,高香兰也从后面给了我一脚,众人笑出了声。
“原本周到一家以看病为生,他突然一走,我这外孙还没得全手艺传承,家中又无田产,至此全家没了生计。马文赛,你不光是害了周到一人,你是害了他们一家三口啊!”高庄主厉声喝道。
“高庄主,他们不是你女儿,外孙吗?您这是要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我心里嘀咕这高庄主应该不至于吧。
“文赛施主,你可快快把嘴闭上吧。”唐僧接过话头“高庄主,这活人之事本该重于死人之事,如今周医工留下的母子二人生计问题,当为目前头等大事。”
高庄主点头。
我方律师继续发言:“也就在前日,文赛施主曾劝我放弃西行取经,与他一同回归大唐。”
“他居然还想跑?”众人喧闹。
“诸位勿急,贫僧并未答应。一来贫僧西行之心无可动摇,二来此间事也未了。这文赛施主劝我回国的理由诸位却还不知,他说他来自一千年后,自然也就比我们都多了一千年的见识,他所会之术于国于民之利或不亚于那西天真经。”
“啊?”“说大话谁不会?”“唐长老他就是哄你带他走呢。”多数人是不信的 。
“文赛施主,你既有本事在身,给周医工妻儿寻个生计应该不难吧?”唐僧问向我。
“额……”我这一时也想不出什么生计。
“你看,他说不出话了吧,他就是骗唐长老您带他走呢。”一村民喊道。
“我能,我肯定能给他们找个生计,只是一时也不知道做什么,给我点时间,肯定能。”我答应下来,这点信心也还是有的。
“我们母子活人的事就算他能赔,那我夫君的命他怎么赔?”高香兰又从身后喊道。
“阿弥陀佛,在场的无论是主是客,我们都自以为唐人,不如按唐律来判,诸位看如何?”
“这唐律该如何判?”高庄主问。
“依照唐律,杀人罪分六种:谋杀、故杀、斗杀、误杀、戏杀、过失杀。谓之六杀。文赛施主所犯之罪,算起来当是个过失杀,而过失杀依律通常是以铜赎罪。”唐僧给众人背法律条文。
“就还是赔钱呗,赔多少?”有人发问。
“那得问问苦主的意思了。”唐僧把问题抛给高香兰。
高香兰支支吾吾,显然不满意:“他现在身无分文,无论我说多少他都赔不出。”
“女施主,我们开始便已讲好,若最后大家各自讨完了债,他无力偿还,便杀他抵命。你只需说一个自己满意的数即可。”唐僧继续解释。
“那我要一百万钱!”高香兰刚说完,后面人声一下子就闹腾起来了。
“嚯,高大娘,你这明摆着就是要人命啊。”
“周医工活着的时候一天给你骂八回,没想到还能这么值钱呐。”
“要真能赔这么多钱,我回去让我家那口子也病死去。”
“行了行了,周到这一桩如此判,马文赛,你服是不服?”高庄主再次落锤。
“等一下,我问一句,这一百万钱是多少?你们这的馒头,就是平常吃的那个团饼子多少钱一个?”
“你问个球你问,多少一百万你也赔不起。”有人回答道。
我想到刚刚那人说一天也挣不到两百钱,可一碗猪肚汤居然能卖一百钱。这收入和物价让我实在不知怎么算。或许这一百万和未来世界的一百万差不多?我回头想问高香兰能不能少点,结果就见她把头扭了过去。
我咬了咬牙:“服。”
“好,最后说说大强。”高庄主继续主持。
“大强不是冒犯佛祖遭的报应嘛。”
“那天我在,大强开始跑的可欢腾了,突然就死了,不像是这风寒病。”
众人私下嘀咕。我心里一边庆幸,觉着这条人命或许能甩脱干系;另一边心里又很清楚,剧烈运动后的猝死肯定和新冠有关;于是前面的庆幸就又变成了羞耻。
“大强,这个……大强……”高庄主在上面这个了老半天没说出下文,加上我回忆着前天那汉子嚣张的嘴脸。
我好像明白了:“这个大强,是不是平日横行乡里,欺男霸女?我害死他是不是为民除害了?”
我一说完,就见唐僧把脸给捂上了。
“你放屁,高老庄除了你就没有坏人。”说完高庄主好像终于想起了什么,“这个高大强平日虽说不上乐善好施,但也有身侠肝义胆,庄子里要是有个什么口角争斗,那是回回有他。而且后面那块水瓜田不还是托了他的福吗,要不是他小时候从胡商队里偷了一个回来留了种,我们也吃不上那水瓜不是?”权当就是夸吧,死者为大。
“那水瓜也不好吃啊。”有人来了一句。
“依唐律,这桩命案也算过失杀?”高庄主寻求唐僧意见。
“阿弥陀佛,这大强施主罹难当日,在场多人包括贫僧都是亲眼所见。他是否真为瘟病所害,贫僧着实无从判断。”唐僧说完众人也是各执一词。
“李氏,大强平日可有恶疾?”高庄主询问一个面色偏黑缩手缩脚的妇人,应该是高大强妻子。
“回太公,我夫君平日并无恶疾。”那妇人老实回话。
“就是有,现在也肯定说没有啊。”后面传来风凉话。
“这死因不明,倒也难断了。”高太公发愁。
“太公,我倒有个法子。”一声清亮的嗓音说道。
我回头一看,是小白脸高尚,又是他。
“快说说看。”高太公急忙问道。
“此案实情虽不明朗,可往小了说,小不过大强兄也是追这马文赛追死的,马文赛脱不了干系。往大了说,也大不过是像周医工一样染了马文赛的瘟病猝死的。”高尚说完众人点头。
“而周医工的赔偿,高大嫂所提的是一百万钱。不如请高太公在一百万以下寻个自以为公道的赔偿数额。”
“嗯?这要是我来定的话,他们双方定会有人不甘呐。”高太公立马提出疑虑。
“太公请容我说完,当太公敲定一个数后,并不公开。被告与苦主每人也自己拿出个数来,最后取和太公相近的数来赔偿。”高尚讲完朝众人行了一礼。
“此法倒是谁也不偏袒。”高太公略一琢磨。
“依此法判决,或双方都满意,或至少有一方满意,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唐僧也给出了评价。
“好好好,取纸笔来。”高庄主吩咐。不一会高才取来纸笔,高太公写完一个数,将纸吹干折好放在桌上。
高才将纸笔递给我,我想着:高太公写的数应该就是五十万左右,要不然或多或少都会偏袒一方啊。我就写了个四十九万,高才刚要将笔拿走,我又要回来加了个九千,想着更保险些。
最后高才将纸笔递给李氏。
“太公,我不识字啊。”李氏有些慌张。
“你悄悄告诉我,我来帮你写。”高尚帮着解围。
高尚写完,两张纸被一同呈上。
“既已写定,你们二人可还需更改?这一旦揭开,那可不许反悔。”高庄主提醒一句,我二人称是。
唐僧先拿起我那张:“文赛施主,四十九万九千。”
“嚯,真敢写,这真是虱子多了不痒啊。”
“反正也死定了,临死前好歹也阔绰一回。”
高庄主拿起李氏那张:“李氏,两万钱。”
“啊?怎么才两万?”
“两万不少啦,又不一定是人家害的。”
“万一是冒犯佛祖的报应,她又在这讹人,那肯定还得遭天谴。”
说实话,两万这个数让我也很吃惊。
唐僧又拿起了高太公的那张:“高庄主,十万钱。”
十万?高庄主他这公道主持的也太偏了吧,而且居然是偏在了我这边。
“如此说来,马文赛需赔偿李氏两万钱。马文赛,你服是不服?”高庄主落锤。
“服。”